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林炎今年刚满十六,去年就被家里人托关系进了从林道,当一名小卒。
对于穷苦人家的孩子而言,能进军队,混一身盔甲,每个月拿个三吊铜钱,就是一大良事。
虽然林炎从小喜欢舞文弄墨,可连最便宜的粗纸都买不起,于是便经常在外面逗留不愿回家,一是喜欢路过学堂听一听里面朗朗的读书声,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他也想过要偷学,可先生很严厉,只要看见他,便赶紧拿起砖头将其撵走,其二,则是喜欢在南边小溪旁,找一根树杈子,在细沙上勾勒一笔一划,即便有的时候勾勒出来的东西林炎自己都看不明白,可他总觉得,那是一道玄乎的门,只要自己用笔墨打开了那扇门,就能进入一个新世界。
曾几何时,小林炎也不知道从哪捡来了一本《寇豆杂记》,哪怕上面的字迹因为受到雨水冲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可他还是喜欢挑灯夜读,即便很多字都不认识。
城楼上,林炎抖了抖身体,想要取暖。
“怕是要下雪了。”林炎搓了搓手,鼓起嘴哈着气。
“站好,不然等会,怕是刘伍长又要来训斥了。”站在林炎边上的男人年纪要比林炎大不少了,估计得有二十五六岁。
林炎嬉笑了一声,看着那男人,问道:“杨大哥,我还是没明白,你会写文章,会念诗,为什么非得来当兵啊?”
杨迎苏也笑了,说道:“为什么不能呢?林小子,你得明白,笔墨可治国不假,可想要救国,还得这金戈铁马,总不能人家都拎着把刀到你面前要砍死你了,你还要和别人讲大道理吧?在这个世界上,讲道理的人,终究是少数的,更多的是不讲道理的人,当你真的想要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首先得明确一点,你已经有了可以和别人讲道理的能耐。”
林炎似懂非懂,却将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他总觉得,杨迎苏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这说出口欧的话,不管是错是对,都是有道理的。
“简单的说,有人找你打架,你想要和对方讲道理,就必须有比对方还要强的武力,将人家按在椅子上,只有这样,人家才愿意和你谈一谈。”杨迎苏说道。
“杨大哥,你说的真有道理!”林炎笑道,“读书就是好,能懂这么多的大道理。”
杨迎苏哈哈大笑起来,道:“书上的道理太多,却太俗,真正的道理,在那。”
他伸出手,指着远方。
林炎凑到跟前,顺着杨迎苏手指的方向望去,黑茫茫一片,啥也没看到。
“在哪?”
“在天地间!”杨迎苏说道。
林炎:“……”
过了一会,林炎又问道:“杨大哥,你说,那郦王府的武梧桐为什么一定要造反呢?老老实实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好,也不好,这里面的大道理,不要说你了,我也不懂。”杨迎苏说道,“你害怕打仗吗?”
林炎使劲点头,苦笑着说道:“当然怕,我可还没娶媳妇呢!”
杨迎苏忍俊不禁。
“杨大哥,那你娶媳妇了吗?”林炎探着脑袋问道。
杨迎苏忽然沉默下来,脸上也看不到0任何表情了,反而显得有些惆怅。
林炎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是这一时半会的,又不知道自己说错的地方在哪,只能傻愣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过了好几分钟,杨迎苏才说道:“没有,倒是有过一个喜欢的姑娘,却还是放弃了。”
“为啥啊?!”林炎问道,“那姑娘不喜欢你?”
杨迎苏看了眼林炎,微笑着说:“因为,我总怕自己回不去了。”
“……”林炎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杨迎苏这话里的意思,他还是能理解的。
其实,他也有无数次的担心。
担心,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看不到自己的爹娘,看不到家里的小黑狗,也看不到村口那个天天喜欢坐在井口前看着过往行人的老头,不能在小溪里摸鱼抓虾,不能在山林间追逐叫不出名字的鸟儿——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吧?
“杨大哥,那你后悔吗?”林炎问道,“其实,我挺后悔的。”
“我倒是不后悔。”杨迎苏似乎是知道林炎心里想的是什么,笑着说道,“这世界太大了,你以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等以后的以后,你会发现,其实,你,我,记忆力的那个小村庄,或者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从林道,亦或者是北麓,都是沧海一粟。”
林炎点了点头。
这句话太长,他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咦?杨大哥,你看,似乎有人在城墙下!”林炎忽然伸出手指着说道。
“不可能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要进城吗?”杨迎苏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顺着林炎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恩?那家伙是不是还骑着一头老牛?”杨迎苏问道。
“是啊是啊!哇,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牛了,现在牛肉不便宜,值好些银子呢!”林炎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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