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龟儿子哦!开句腔卅(说句话啊)。”周永福的声音大了起来,显然是对这样的行为发火了。
我爸依然是执着的敲门,周永福大吼到:“不开腔,老子不开门哈。”
我妈在旁边有些着急了,小声说到:“老陈,你就说句话呗。”
“说个屁,周永福的性格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真要晓得是我们,那就真的不开了。我就这样敲,敲到他烦为止,他还拿不定主意,肯定会开,你也晓得,他胆子大(胆子不大,又咋敢夜探西厢房?)。”我爸的性格里,也有些无赖光棍气儿,只是平日里不显罢了。
果然不出我爸所料,就这样执着的敲了十分钟以后,周永福怒气冲冲的把门打开了,手里还提着一把柴刀,敢情是把我们一家人当捣乱的了。
见周永福看了门,我爸闷着头就往里闯,这动作倒把周永福吓了一跳,这谁啊?跟个二愣子一样!
“站斗(站住),你是干啥子的,别个家头(别人家里)你乱闯啥子?”眼看着我爸就把周永福挤开,进到了院子里,周永福忙不迭的喊了起来。
我爸反应也是极快,一把就把我妈拉了进来,然后反身就把门关上了,这才说到:“周永福,是我,老陈。”
“我说你这个老陈,你这是”周永福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啥来找麻烦的,这年头,谁不怕忽然就进来一群人,把家给砸了啊?
但对于我爸的行为,周永福显然还是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语气也不是那么好。
“周永福,乡里乡亲的,我们进去说话,要得不?你晓得我老陈也不能逼你家做啥子,你今晚上就让我把话说完,你个人(你自己)说,我老陈在村里是不是厚道人,对你周永福,对你周家,是不是以前怠慢过?”我爸这番话说的是软硬兼施,也难为他一个农村汉子能把说话的艺术提高到这种境界,也算是给逼的了。
乡里乡亲,在村里好人缘厚道的爸,以前也常常和周家走动走动,这些显然让周永福心软了,那个时候的人感情到底淳朴,加上那句也不能逼你家做啥子,周永福的脸色总算松和了下来,声音闷闷的说到:“那进来说嘛,算我周永福拿你没得办法。”
我爸松了口气,周家最难应付的人就是周永福,今天晚上过了他这关,看来还有戏。
进了屋,周家一家人都在堂屋里烤火,旺旺的火炉子旁边还堆着几个红薯,这家人倒是挺能窝冬的,热炉子,热腾腾的烤红薯
周老太爷看来人了,抬头看了一眼是我爸,表情木然,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但随后又看见抱着孩子的我妈,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了叹息了一声。
周来弟倒是想说啥子,无奈只打了2声嗝,就闭了嘴。
咬着烟嘴,吸了一口旱烟,周老太爷说了句:“月双,带周强,周红军去睡了。”
月双是周永福的媳妇儿,听见老爷子吩咐了,赶紧哦了一声,拉着周强,周军就要出去,周强是周大的遗腹子,而周军是周永福的儿子,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
“不嘛,爷爷,我要吃了烤红苕再睡。”周强不依。
“我也要吃了再睡。”看哥哥那么说了,周军也跟着起哄。
周永福眼睛一瞪,吼到:“烤红苕又不得长起脚杆子飞了,给老子去睡了,不然就给老子吃‘笋子炒肉’(挨打)!”
看起来周永福还是满有威信的,一吼之下,两个娃娃都不吭声了,乖乖被周永福的媳妇儿牵了出去。
“军红,我晓得你这次是来干啥子的,话我都说明白了,乡里乡亲的,你不能逼我们家啊。”周老爷磕了磕烟锅,平静的说到,那语气丝毫不见松口。
这不是他们无情,先不说这事儿有没有把握,就说这形势,万一哪天谁说漏嘴了,就是个典型!况且周来弟原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我爸充满哀求的盯着周老太爷,牙花咬得紧紧的,像是在做啥决定,终于这样静默了几秒钟之后,我爸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接着他就给周老爷跪了下来,紧跟着我爸,我妈抱着我也跪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爸这一辈子就没哭过几回,这一次流泪,看来也是真的伤心了,伤心他一个独儿,咋就成了这样,伤心有一天他这顶天立地的汉子也得给别人跪下。
这如此沉重的亲恩啊,真真是每一世最难报的因果,所以百善孝为先,负了双亲,是为大恶。
“军红,你这是,你这娃儿,哎,你跪啥子跪嘛”周老太爷显然想不到我爸会这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语气也有些慌乱了。
农村的老一辈最讲究这个,无缘无故受了别人的跪,那是要折福的。
好在我爸是小辈,也不算犯了忌讳,但生生让一个汉子跪在自己面前,周老太爷的心里又如何过意的去?
而周永福已经在拉我爸了,就连周老太太也垫起个小脚,跑了过来,拉着我爸说到:“娃儿啊,你这使不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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