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吐奶了?”
正要偷偷去洗尿布的徐世宁听到哭声,立刻跑了回来,手中还端着个装满尿布脏衣的木盆,愣愣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姜觅安。
他自认自己是一家之主,定要能安抚好母子俩,当即丢了木盆,弯腰要将孩子抱起来哄,却被姜觅安拦住:
“慢着,奶嬷嬷之前说,孩子吐奶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吃奶过急过快、吃完后就平躺着,还可能是肠道出了问题,还说孩子娇弱,我们不能胡乱动他,要,要……”
“要分析清楚他的具体原因,才能施救。”徐世宁喉结频频滚动,急得口干舌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孩子旁动来动去,又强逼自己定睛观察孩子的情况。
“满脸涨红,不对啊,哭的时候他也会脸色通红。哭声嘹亮,没停顿,应该不是被呛到了……”
婴儿啼哭实在磨人,小夫妻俩的语速快得几乎是平时的三倍,高度紧张之下最终确定了孩子很有可能是喝奶喝得急了,连忙将他竖着抱起轻轻拍嗝。
渐渐的,孩子靠姜觅安的肩头酣睡,徐世宁心疼地帮他擦去睫毛上坠着的泪珠。
等将孩子放下后,夫妻俩各自瘫坐在床榻一侧长舒一口气。
木盆翻倒,沾着屎尿的衣物和尿布撒落在地上,难闻的气味散发开来,徐世宁还未休息够就走过去,他半点都不嫌脏,空着手将衣物等拢进木盆中。
“不可!”
姜觅安跑过来,将他的手拿起,目光触及他眼底的青黑,不禁潸然泪下,
“夫君是读书人,理应心无旁骛备考才是。如今每日夜里你被我和孩子吵醒三四次,许久未能睡个整觉,以至不能好好复习,我已愧疚难当,如何再能让你为旁的事操劳?”
“夫妻本是一体,且这也是我的儿,我自然应该与你共同照顾他。要说愧疚,也是我这个无法养妻儿的夫君愧疚。”
徐世宁把手抽了回来,端起木盆,
“我手脏,不便扶你,你快快起来,你才出月子不久,身子还很虚弱,快到榻上休息片刻。”
“哟,青天白日就要休息?还当自己是姜家的大小姐呢?”
姜觅安和徐世宁一同看向了春风得意靠近的韦氏,皆心生警惕。
“你又来作甚?”
徐世宁主动上前,如一座高山一般将姜觅安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家中穷困,已再无可支配之钱财,叔母此行恐怕要失望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说我?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韦氏嗅到了屋内不甚美妙的气味,眼底划过一抹嫌弃,不愿再往里迈进一步,
“你瞧瞧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之前早就说过,与其花钱去读书,还不如早早去赚了钱。如果真听我的话,今日何至于过得如此窘迫?”
鳄鱼的眼泪,落得越多越吓人。
姜觅安走到徐世宁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你是何秉性,我们都早已领教过了,用不着再装模作样的。我们杂事不少,你若不有事说事,我们就恕不奉陪了。”
这话逗得韦氏咯咯直笑:“是急着去洗尿布,还是急着去姜府求救?姜觅安啊姜觅安,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你那嫡亲的祖母可说了,日后我想如何管教你便如何管教,她姜家绝无二话。如此,你还有何可猖狂的?”
甭管出嫁与否,姜觅安本就是不受气的主儿,敢和姜宏放当众争执,亦敢顶撞为老不尊的韦氏。
是以,嫁入徐家以后没少和韦氏闹矛盾,韦氏屡屡在她手下受挫,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眼下二人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毕竟还是年少,姜觅安虽早知道姜家人凉薄,却没想到会心硬到怂恿韦氏欺负她,都说至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们为何会恨不得弄死她?
徐世宁揽住姜觅安的后腰,结实的胸膛成了她的依靠,他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
“叔母此言,恕我不敢苟同。觅安为我生育子嗣,照顾我日常起居,作为夫人,无可挑剔。
待瑾儿万般上心,作为母亲也是无可指摘的,她绝非猖狂之辈。再者,且不说岳母仍待她如初,就算她真没了娘家人,我与瑾儿会是她此生最无法撼动的靠山。”
“啧啧,听听这话说的,感人肺腑啊!”
韦氏面露鄙夷,从怀中掏出一大沓纸,一张一张拿起来给徐世宁看:“来,先看清楚这是什么,你再想想你还有没有能耐口出狂言!”
“这是八年前你高烧不退,你爹娘找我借钱写下的欠条,看清楚了啊,足足借了三两。
再看这个,是你六年前去向夫子求学的时候,你爹娘借的,三十两。还有,同年你爹娘过年揭不开锅了,又找我借了八两……”
一连串报出的数字,粗略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三百两。
徐世宁拧眉:“别说八年前,就是现在高烧不退去找郎中治疗,都花不到二两,你这三两明显有问题。
六年前我去求学,所带的盘缠和束修等只有二十两,而这笔钱是我爹冒着生命危险和农户上山采药赚来的。
年底家中是不富裕,但我靠给人写家书,挣了些给他们,过不上大鱼大肉的年,却也能不用忍饥挨饿……”
“呵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有证据吗?我手里这些欠条,可都是你爹亲自写的,上面还有他们俩按的手印。”
韦氏得意地将欠条搁在徐世宁脸旁晃动,甚至欺负人似的故意抽到他脸上。
“你爹娘拿那些钱去干什么了,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你们别想赖账,否则我就告到官府去,让你下诏狱,彻底当不了官!”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觅安推开韦氏的手,却投鼠忌器,不敢如往常一般怼回去。
十年寒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若被韦氏一个泼妇绝了此路,徐世宁只怕此生都抑郁不得志。
徐世宁悲愤不已,他手无缚鸡之力,又别无所长,唯一的出路就是靠科举入仕,日后才能护得了妻儿。
可说到底,他如今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穷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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