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宁看出了祖孙三人为照顾自己的面子颇为用心,更清楚此处铺子的市价远远不止于此,当即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把荷包放于书案上,又取下属于自己的荷包,从中倒出了几粒碎银子和铜钱,拼拼凑凑又凑到了十两,最后一并推向白秦天:
“孙婿知外祖父多有照顾,可叹今时今日孙婿一事无成,既无法孝敬您老人家,亦不能以市场价租下这处宅院,但这六十两却是万万不能再打折扣了的。”
徐世宁不再做什么未来会如何如何报答的承诺,毕竟姜觅安及其娘家人对自己的照顾已经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所以与其说那些苍白无力的诺言,还不如将这些恩情牢记于心,以此来时时刻刻督促自己勤学苦读,待日后以实际行动来报答。
这就是即使徐世宁家徒四壁,白氏和白秦天依旧答应将姜觅安许配给他的原因,知恩图报,好学上进,如此之人就算不能功成名就,亦不会亏待了她。
有些事不用多说,亦不用过度渲染,姜倚宁麻溜地将舆图合上,把书案一角上的空白宣纸拉到正中央,边磨墨边吆喝:
“都别矫情,亲兄弟明算账,钱已经付了,契约也得跟上。外祖父可知如何写,或是另有模板?”
听听这耍宝般不正经的语气,几人皆被她逗乐了,亲人之间签不平等契约的那点尴尬也随之烟消云散。
正事谈完后,姐妹俩及徐世宁父子陪着白秦天说说笑笑许久,直到他面有疲色,他们才主动请辞。
踏出白家门外的那一刻,目之所及是宽敞干净的街道,对面恢弘大气的屋舍,及一碧如洗的天空,徐世宁如同见到桃花源时那般豁然开朗,他隔着衣服犹能感受到怀中那份契约似火烧了般灼热。
“我们又要有自己的小家了!”
这一次,他凭自己写书的钱租下了那处铺子一整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赶出去了!
姜觅安最能理解他的心情。
娘家不是她的家,父亲会因为个道士的话将尚在月子中的她赶出家门。后来补偿给他们的宅院,亦会因父亲不高兴而收走,令他们一家三口再度流落街头。而姐夫父母留下的院子亦被韦氏霸占,害得他们有家不能回。
这些事叠加在一起,让他们从心底深处产生了命如浮萍的无依感。
“以后姐夫就安心读书,姐姐也在照顾孩子的同时善待自己,要相信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钱的事,我帮你们想想办法。还有,韦氏当初是怎么霸占你们的宅院,总有一天我就会让她怎么吐出来,不过这也暂时不需要你们操心,我跟你们说,就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儿。”
姜倚宁掌心轻轻搭在姜觅安的肩膀上,拍了几拍,都不待他们夫妻俩回话,转身就朝另一边去了。
“你俩辛苦些,回去把东西都收拾好,我去牙行租几个临时丫鬟和小厮。那铺子有两个多月没打扫了,肯定堆满了灰尘,你们俩本就没干过什么活,又要带瑾儿,再没有人帮你们分担一点,只怕到明儿你们都打扫不完。”
望着姜倚宁的背影,姜觅安不似徐世宁那般心里全是感动,她在感动之中掺杂了点不安。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仅仅是一个多月以前,姜倚宁仍是个黑白不分、亲疏不辨的糊涂蛋,现如今却能事事周全妥帖,总让她觉得怪异,似乎有什么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了。
后院打扫一新,哪儿哪儿看着都赏心悦目,就连孩子醒来后瞧见了都乐得咯咯笑。
姜倚宁心满意足地回了家,但在穿过垂花门时瞧见韦氏被人送出来,她的好心情也彻底消失了,当即疾步回了朝春院。
“这些年我不在府中,亦念在你身体抱恙的份上,从不曾逼过你。但你心里要清楚,这偌大的姜府,是定要留给儿子的。
你生不出儿子,总会有人生,君姨娘也好,其他莺莺燕燕也罢,谁能生出我姜家的长子来,谁就是姜府货真价实的主母。”
随着姜倚宁的靠近,姜太夫人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但却险些把姜倚宁给气笑了。
什么叫做“货真价实的主母”?明媒正娶的不是主母,会生儿子的才是?
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怕秦楼楚馆里的妓子争抢着给她当儿媳,也不怕言官的唾沫把她的儿子给淹死了!
关于长辈的事,姜倚宁这个晚辈本来只知道白氏曾和姜宏放有过几年恩爱的日子,这是白氏愿意与她们姐妹俩分享的事。
但前世姜雪茶喜欢拿感情的事嘲讽刺激她,也是因此让她陆陆续续得知了白氏和姜宏放在一起的真实情况。
当初姜宏放只是个有点小文采的穷书生,没背景没过人的能力,姜太夫人工于心计又野心勃勃,帮他物色了白氏这么一根家财万贯的登天梯。
他频频偶遇,屡屡献诗,直接把年轻单纯的白氏给迷得非卿不嫁。
最初成婚后的那几年,他们俩的确恩爱过,可姜太夫人厌恶白氏身娇体弱,时常软刀子扎她,甚至没少挑拨小夫妻俩的关系。
姜宏放倒是护过白氏,但自从白氏生完两个女儿再无所出后,他的心也就冷了下来。
也是此时,姜太夫人把君姨娘送给他,君姨娘嘴甜会讨好人,更如太夫人一般会暗地里使阴招,没用两个月就令他忘记了曾与白氏的过往。
说来也可笑,即使君姨娘和白氏一样,未能给姜家生下儿子,但因为她舍得下脸面奉承太夫人和姜宏放,会在他们面前装乖卖巧,所以颇得太夫人的欢心。
甚至因为她的做派,将大家闺秀出身、不肯奴颜婢膝伺候人的白氏衬得木讷、不懂事。
这么多年来,姜太夫人就是做梦都想将白氏这个病秧子给赶出府,只不过是碍于皇商白秦天的份上,才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正回想着这些往事,姜倚宁的脚迈入了朝春院的正房,瞬间被屋内的情形给气得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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