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穿堂而过,将姜太夫人几人的话吹到了屋外的假山后,白氏默然不语,放于腹前的双手死死绞着帕子,狰狞凸起的手背骨暴露出她此时的难过。
姜倚宁没打扰她,搀扶她的右胳膊,静默无声地离开了松鹤院。
直到回到朝春院,周遭熟悉的事物渐渐唤醒白氏,她才想起姜倚宁还在身侧,于是挤出个笑来:“刚才我演得可好?他们会不会看出破绽?”
“娘演得可真了,若不是我知道真相,都得为您去和他们拼命。”姜倚宁接过良鸠从隔壁茶房端来的饭菜,“您刚才都没有吃几口吧?我安排良鸠出去买了些好吃的,如今刚刚从茶房的小灶上拿过来,还是温热的,您快来吃些吧。”
白氏心里犹挂念着姜觅安,只瞧了眼那些饭菜,便追问:
“我们演那一出,是否管用?我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
“管用!您也瞧见他们有多幸灾乐祸了,能不能糊弄住他们,您心里还没有点数?”
姜倚宁将饭菜一一摆好,拉着白氏走到并列的三个盥洗架旁,这是供她们母女仨使用的,一人占一处,洗的时候用不着排队,姜倚宁瞧见此物,眼底柔和了些许。
“三日后韦氏带人来将姐姐一家驱赶出去的好戏正合他们的意,指不定已经在附近的酒楼茶楼定好了视野绝佳的雅间,等着那日来瞧热闹呢。”
她劳烦白氏演戏,就是为了给姜雪茶等人一种她们已无能为力、只能坐以待毙的错觉,如此才能避免节外生枝。
“说是这么说,可我总惴惴不安。这些日子来,我重病缠身,到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你被你外祖家的事牵连下了狱,你姐姐更是日子才安稳些就被驱赶,你外祖家就更不用说了。”
细数过来,白氏愁云密布,姜倚宁执着帕子为她擦拭双手,她却反握住了姜倚宁的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难以安寝,总觉得稍不留神,我们之中就会有人再落了难。”
姜倚宁眸色微暗,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虽然过程艰辛了些,但我们每一次都能遇难逢祥,您不妨将这些磨难看做是一次考验或者打磨,它们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坚韧和明智。”
熬过去了,自然可以如此说,可熬不过去呢?
白氏毒发身亡,姜觅安一尸两命,白家众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你说的对,是娘近来极少出门晒晒日头,钻牛角尖了。”白氏释然淡笑,似被姜倚宁说服了一般,其实她心中满是愧疚。
当母亲的,无论如何都该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把全部重担都压在了其中一个女儿身上,已是万般无奈之举,更不该杞人忧天,再令倚宁为自己烦忧。
用过晚饭后母女二人又闲话几番,直到深夜,姜倚宁才打着哈欠出了正房。
刚刚她没少把谢屿崇搬出来,左一个“有谢校尉在呢”右一个“谢校尉正直无私,定不会容许爹做出这种事来”,才勉强能把白氏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给安抚住。
也许是说得多了,她竟想起了他来。
自从在东市门外差点和韦氏撕破脸后与他仓促一聚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更没有和他交换过最近的进展了。
走廊下的灯笼泛着微光,依稀能照亮前方的路,忽然,光影大幅度摇曳,一道黑影从姜倚宁和良鸠眼前划过,良鸠二话不说挡在了自家主子面前,牙齿都已经打颤了,她却强撑着怒斥:
“谁?你你快出出来,不然我我就喊喊救命了!这里是姜府,到处都是人!只要我我……”
前方不远处的柱子后最先传出来的是几声愉快的轻笑,而后黑衣人才走了出来。
“良鸠小丫头,万一真有歹人出没,就你那磕磕绊绊的威胁,才吱声就会被灭口了。所以与其说些色厉内荏的话,还不如直接喊救命。”
“飞鸾!”危险散去,良鸠长舒一口气,琢磨明白自己被人嘲笑蠢了,当即咬着一口小银牙,怒瞪回去,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出现,非要搞这么一出,吓着我就罢了,万一吓坏了我家小姐,看你还怎么跟谢校尉交代。”
被拿捏住七寸的飞鸾后背发凉,后怕地看向姜倚宁,想要确定下自己是否闯了大祸,就瞧见姜倚宁正懒洋洋地靠着另一根柱子闭目养神,大有任他们二人斗嘴的意思,他竟莫名地觉得气氛不太对。
一时间他弄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索性也就不想了,直奔主题道:
“姜二小姐,主子命属下来请您去一趟,您现在可方便?”
他没提自己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更没提中途回去复命过,但自家主子对今日要见到她尤其执着。
姜倚宁打完一个哈欠,就大幅度地甩了几下头,活动活动筋骨,而后精神饱满地往外走:“方便,他的毒再不针灸,就要影响治疗效果了。”
姜家凭借白家的钱财,才能把府邸建造得富丽堂皇,而谢家的府邸是先帝赐下的,更是由工部主持修建,经过沧桑岁月的洗礼,本就辉煌气派的院落,更显得古朴而底蕴丰厚。
再次穿梭于其间,姜倚宁仍为其中的景致所迷,直到见到谢屿崇,她仍忍不住赞叹,惹得谢屿崇几次想要直言她可长期入住。
谢屿崇压了压过分上扬的唇角:“三日后可需要我帮忙?”
“那倒用不着,韦氏就算把全家都招呼去了,我也能应付得过来。”姜倚宁打开药箱取出迎枕,示意他将手放到迎枕上。
闻言,谢屿崇乖乖地照做,目光流连于她胸有成竹的小脸上,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了。
没办法啊,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喜欢她如此笑容笃定的模样。
“此脉象细而微,乃是气血两虚之症,你受伤了?”姜倚宁狐疑地打量谢屿崇,又细细把了几次脉,更觉奇怪,
“你体内的毒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几分,但不该如此啊,之前我已经确定那毒已经稳定下来了,只需要按时服药就能康复大半,再配以针灸,想要彻底清除毒素指日可待。怎么会无端端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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