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部堂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正统皇帝倒也没表现不耐烦的意思,依着群臣所奏或下圣旨,或否决越发熟练起来,早朝到了最后唯独剩下都察院在上奏,也不知是先前的不愉快,还是正统皇帝对顾佐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太过畏惧,十分不想看到顾大人,所以不等顾大人把话儿说完,便急切的下了一道圣旨,其意是今万物长育之时,天久不雨,又间有水涝蝗蝻。
究其所由,或谓牧守之官未尽得人,贪虐暴刻,所在有之,郎命官考察;又或徇私,捷于科征,巧于谄事者以为能事;而勤于抚字,廉介自守者以为不称,公道不明,人怨不恤。
果若如此,何望和气。尔典铨之官,任风纪之职,独不思为国家生民考虑吗?
今令直隶府州县官从吏部遣官及巡按御史考察;在外府州县官从布政司、按察司及巡按御史考察。
务在广询细民,不许偏徇,以昧至公。若考察得实贤才,悉留在职;具名奏闻;不才者起送吏,照例发遣。
其布、按二司堂上官从吏部、都察院考察,属官从巡按御史、按察司考察。
今后方面及郡守有仍遵皇考宣宗皇帝敕旨举保,不许故违;便犯赃罪,并坐举主。
尔等尽心考察,以副吾恤民求治之急。但从这道圣旨来说,倒也合乎顾大人的要求,可让他不能容忍的是正统皇帝在下达这道圣旨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连带上了吏部,顾大人本能的以为这是正统皇帝还没明白其中的规矩,所以站在人前并没有退下去,耐着心思把自己的意思给说了一遍,却不想正统皇帝根本不愿意听下去,厌恶的摆了摆手示意顾大人退下去。
这一下顾佐有些傻了,这位做了七年的都察院御史,上奏了上百件这样的事,还从没碰上皇上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就,就挥手让自己出去,若是自己就这么退出去了,那自己脸面何存啊,日后自己这个都察院御史还怎么继续说下去,这,这分明是**裸的打脸吗?
一想到诸官儿的脸色,顾佐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皇上……?”却不想正统皇帝根本没让他说下去的意思,小手一挥,大声道:“近年以来,风宪官未尽得人,道理不明,操行不立。或法律不通,行移不谙;或逞小才以张威福;或搜细过以陷良善。甚至假其权位,贪图贿赂,以致是非颠倒、冤抑无伸,而风纪之道,遂至废弛。自今监察御史有赃滥及失职者,令按察使及其同僚纠举黜具。仍令吏部今后初仕者,不许铨除风见宪。保举务要开具实行闻奏,吏部审察不谬,然后奏除。其后有赃滥及不称职,举主同罪。你们钦承无忽。”话音一落,站在前方的顾佐顿时傻眼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先后侍奉了三朝帝王,还没听说过新皇第一次早朝就下了圣旨呵斥大臣的,这样的圣旨,自己是接下还是当做不知呢,接下自己心里也不服气啊,看看这圣旨都说什么了,以陷良善。
甚至假其权位,贪图贿赂,以致是非颠倒、冤抑无伸,而风纪之道,遂至废弛,自己身为都察院右御史若是拿到了这样的一道圣旨还不被群臣笑话死,这几年他那次不是秉公办理,就说宣德三年,他刚刚上任就上奏废黜了严日岂、杨居正等二十人,把他们贬到辽东各卫为吏,还有八人被降职,三人被罢免;然后他推举可以担任御史的进士邓荣、国子生程富、在京候选的知县孔文英、教官方瑞等四十余人,为此这几人从戍守之地偷偷跑回京师,以别的贿赂相威胁与他,他毫不顾忌上奏揭发,宣宗将严日岂押到市场诛杀,自此朝纲肃然。
宣德四年,奸吏上奏他接受隶役金钱,私自将其遣送回去,这事儿根本是子午须有的事情,可这帮人却将这事儿坐实了,若非碰上了杨士奇这等精明强干的首辅,宣宗这等千古明君,自己还能自证清白么。
这些年,他为了扞卫都察院左御史的威名,时时提醒自己洁身自好,入内廷办公,独处一间小夹室,不是议政不与官员们群坐。
人们称他为
“顾独坐”。他这么做,就是要告诉皇上,告诉群臣他顾佐绝不是那种以陷良善。
甚至假其权位,贪图贿赂,以致是非颠倒、冤抑无伸的官儿,而是一个廉洁自律,有品行有抱负的官儿,就在今年年初,他还考察不称职的御史十五人,将他们或降职或罢免。
这些官儿那个没有怨言,可对此从不敢有任何的抱怨,其中原由只因为他是一个自我要求的官儿,无论在公在私都以身作则做到了身正,所以这些官儿才把这口怨气压在心头,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他岂能不知在都察院外,不知有多少人双眼对他充满了恨意,又有多少双眼睛恨不得他出个错儿,就此远离京城,哪怕客死他乡也好,还有不知多少双眼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这道圣旨他若是接了,还不是默认了这些罪名么,他顾佐清正廉洁了一世,岂能到老了饱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呢,可要是不接这圣旨,新皇帝头一次给出了这么正儿八经的圣旨,自己就这么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来个抗旨不从,那新皇帝的脸面何存啊,百官会如何看,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官儿会放过这么好赶走自己的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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