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群臣各怀心思的时候,窗外的惊雷连着三波后,京城的上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来,起初雨珠子并不大,低落在辉煌的琉璃瓦上尚未溅起水珠,可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秋雨便大了起来,晶莹的玉珠落在瓦片上激『荡』去哗啦啦的声响,仔细去听宛如一曲动人的江南小曲。
但群臣谁也没心思凝听,站在上首的杨士奇朝左侧的屋檐扫了一眼,哪里是西檐柱,与三公九卿刚好对面自洪武爷开国的时始,哪里就是科道言官的一亩三分地,按照今日朝会的规矩,凡四品以上的官儿才可列席会议,六品、七品的科道言官算起来是没这个资格的,但本朝太祖皇帝亲自设置了一套小官吃大官的格局,六品、七品的科道言官官职虽不大,却地位、权势却在四品之上,此时的西柱左侧,六部科道言官,加上都察院御史言官差不多有三十几个人,身着青『色』的六品、七品官袍安静的站在哪儿等候指示,明明只有三十几个人,却杨士奇的感觉仿佛是三十头伺机而动的野狼,让人不敢多看。这股冷静的气势让杨士奇颇为高兴,心道:“这股气势之下,王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恰在这时站在言官首位的顾佐将目光投来,四目相对,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颔了颔首。顾佐当即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都察院左御史顾佐忧心宦官坏『乱』朝纲,恳乞圣明速赐宸断,以杜祸本事。职惟自古英哲之主,所以统一天下而无意外之患者,必彰法于几初而使人不敢亻替,必制蘖於方萌而使人不敢横。方今司礼监太监王振,亻替窃横肆,坏『乱』朝纲,若不明法大斥其罪,则祸奉未除,其何以号令天下而保安社稷哉!职等谨以王振亻替横之罪,着且大者,为我皇上陈之。恭惟皇上方以冲睿之年嗣登大君之位,据今一时之举动,实系万方之观瞻,必近侍致敬,斯远人不敢慢也。始时能谨,斯将来有法程也。近于本月初十日,我皇上升殿登宝座,始即天子位。则宝座者,天子之位也,惟皇上得御之,以受文武百官拜祝。王振不过一侍从之仆臣,尔乃敢俨然竟立于御座之上,不复下站殿班,是其日文武百官果敬拜皇上邪,抑拜王振邪?皇上受臣下之拜,王振亦受臣下之拜,无乃欺皇上之幼冲而慢肆无惮之若是也,岂仆从敬主之礼哉!
其在殿陛之上如此,则在梓宫前可知矣;其在初服之时如此,则将来又可知矣。王振亻替横之罪渐岂可长哉!臣等又查祖制,凡宦官私宅闲住者,原无给米拨夫之例也。保乃妄奏闲住太监王冲得月给米十石,岁拨人夫十名,是非亻替『乱』祖制私作威福,敢于背先帝之恩,敢於挠皇上之法而大『乱』朝廷者乎?近日中外臣民相顾惊疑,啧喷私语,谓王振『操』权仅数十日,梓宫在殡,辄敢眇视皇上,大肆更张,失今不治,恐不至昔年陈芜、狗儿之祸不止也。皇上安用此宦竖而不亟置於法哉?臣等窃计制恶于未炽者,其为力也易,其贻患也小,若缓之制于晚则难矣。况王振之恶为已炽乎?伏望皇上念祖宗之基业不易,保惩小人之罪恶不可纵,大奋乾刚,亟赐宸断,将王振付之法司,究其借横情罪,大置法典,夺孟冲违例之给,勿事姑息,不少轻贷,庶恶本预除,而众心知警,初政肃清,而主势永尊矣。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顾佐也知这头阵极为重要,气势上若是弱了难免让太后小看了,因此声音上竟比平日大了几分,神情更是一
脸的肃然,宛如包公再世。群臣一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将目光看向了龙椅左侧的屏风,屏风不见任何响动,唯独遮住屏风的那一道帘布微微动了动,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孙太后触动的,谁也不清楚。
但这种毫无动静的场面,无疑是给了科道言官莫大的鼓舞,顾佐话音未落,就见站在顾佐下首的杨善向前走了一步,这位老官僚刚走出,人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很显然谁都没想到这个离开朝廷半年的老江湖回朝的头一件事便是上奏章,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匹夫太会抓住机会了,一些没准备的官儿一看到这场景,好不懊悔。
一直密切关注场上动静的徐唏看到杨善心头也吃了一惊,今日的这场庙堂之争事关内阁与司礼监生死存亡的大战,身为首辅的杨士奇自然不敢怠慢,从今日一早就在宫内安排的人手,参与的官儿也是经过层层考察,但凡与王振有过接触,说过话儿,平日里眉来眼去的官儿,一律排斥在大殿之外,他能进来还得益于这几年处处低调,与王振的来往也多来自地底下,这才瞒过了老狐狸的火眼金睛,在大殿之上有一席之地,此时看到连杨善这等老江湖都亲自上阵,难免会吃惊,身为王振朝堂的最重要的眼线目的就是密切关注朝堂的一切,显然杨善的出现算是大『乱』了他的暗中猜测的局面,身为杨善的老朋友,场上只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老江湖的厉害,世人做官做的是名声,是才学,这杨善做官儿名声虽不怎么样,但一张嘴巴却是十分了得,被世人称作当世奇张仪,靠嘴巴当官的,这话儿他并没有觉得过分,战国时张仪完成学业,就去游说诸侯。他曾陪着楚国国相喝酒,席间,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门客们怀疑是张仪拿的,就说:“张仪贫穷,品行鄙劣,一定是他偷去了宰相的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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