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太后老人家,没准儿就要上前拿人,怎么着也得做点准备才是。却不想屏风里迟迟不见了动静,门外的侍卫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抓人的命令便觉无趣的很,悻悻然各自退回到了大殿的门外,老老实实做那守门的侍卫。
大殿里一片宁静,谁都听得出来杨善这一番言语有逆鳞的意思,与他相熟的官儿无不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而妒忌他的官儿则是一番幸灾乐祸后的神情,更多的官儿则是一脸的愕然,着实想不到一向最善于趋利避害的杨善竟如此硬气了一回,这让一些科道的言官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感觉,若非首辅大人用眼神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怕早就是一窝蜂的上前上奏章了。
今日杨善的表现杨士奇也有些意外,不知这位最圆滑的御史言官为何今日如此的硬气,难不成是去了一趟北国,感染了北国不畏生死的风气?这个理由毫无疑问有些糊弄人,但杨士奇一时着实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但身为当事人杨善却心知肚明,今日此举不过是报一个恩情而已,当年李景隆率大军进攻北平,也就是那会儿刚刚考中秀才的杨善参加了燕王的军队,不过他并没有立过战功,而是专门负责礼仪方面的工作,这是他的长项,所以这个官儿做得还算不错,可在一个看资历的年代,一个秀才想要得到升迁是何等的困难,当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官儿一个个高升,杨善心里是不痛快的,可毫无背景的他只能咬牙苦熬资历,博取上司的赏识好得到升迁,但这样的希望太过渺茫,背着礼部九品小官的他苦苦熬了二十年,眼看升迁无望的时候,当时刚刚入内阁的杨士奇却破天荒的提拔了他进右寺丞,正儿八经的六品官,那是他第一次升迁,那份喜悦多年后他一直念念不忘,也许有人提拔打破了先前的晦气,之后他的官运一直很好,才十年的功夫,他从六品连升了三级做到了鸿胪寺卿(三品),其中的苦楚不言而喻,三十年的苦苦煎熬,让他学会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人也变得精明无比,无论政治局势如何复杂,都能做到左右逢源,所以这些年来他的官儿一升再升,到了正统元年,他被擢礼部左侍郎,右都御史正儿八经的二品官职,手中的权势更是一日比一日大,纵然是三杨掌权还是王振后
来居上,他的官职似一直没有改变过,在朝中的地位一直稳如泰山,谁也动不了他。很多官儿不知是出于妒忌,还是出于别的目的或多或少瞧不起他,不耻与他交往,甚至借此机会加以弹劾,但他却我行我素,浑然不理会,但当年杨士奇那份提拔之恩,三十年来他却不敢有丝毫的遗忘,前两日杨士奇来寻他弹劾王振,他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今日这番表现无非是告诉杨士奇,当年你的滴水之恩,今日我杨善以涌泉相报。
杨善的一番话,虽让孙太后心头不痛快,但杨善一向说话如此,为人谈不上光明磊落,但也并非卑鄙小人,将这一番话儿细细想来,竟也十分的赞同,隔着屏风对杨善说道道:“杨爱卿此言本宫定会好好思量一番才是,若王公公当真如杨爱卿所言,本宫自当以国法处置。”
众官儿来之前还担心孙太后与司礼监的关系,对这事儿多有偏颇,一直犹豫着没敢把心中的言语说出来,如今听孙太后这一番言语,大有秉公办理的意思,一直观望的官儿彻底放心了,其中尤以李时勉最为兴奋,这次弹劾王振是他最先发起的,碍于自己的名声怕引起孙太后母子的反感,他才隐着『性』子落于人后,等候诸官儿的反应,此时见杨善的一番话非但引起了诸官儿的赞扬,就连孙太后也大有赞同之意,一时既是羡慕又是兴奋,也不等杨士奇招呼,先前一步走了出去,抱拳行了礼后,对着小皇帝,孙太后朗声念道:“微臣李时勉为明**劾大『奸』,恳乞圣断早赐剪除,以安社稷事。职等窃惟祖宗设为刑律,以惩不恪,大小皆备而至重者,乃在於谋逆僭窃假诏旨、漏御情、大不敬等事,有一于此,必诛无赦,其防至严也。乃今有屡犯重条,无君不道,如司礼监太监冯保者,职等闻见既真,敢畏祸而不为皇上言乎……?”这奏章乃杨士奇亲笔所写,无论是言辞还是弹劾王振的罪名都宛如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对方的心脏了,因此念道的时候李大人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气势上也比往日更盛,言辞上更是急切的些,因此这一番杀人的奏章被他念来,竟是落地有声,气势雄浑宛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屠龙宝刀。众官儿早就知道李时勉是今日大战的杀手锏,按照这位老兄一贯作风,此番上奏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没想到如此有杀气,不少事不关己的官儿听到最后,也忍不住『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强大的言
辞和气势下,场上的诸官儿仿佛觉得不曾『露』面的王振已是个死人。
屏风里孙太后娥眉微微皱起,从昨日曹吉祥送来奏章引出今日内阁首辅以及百官弹劾的序幕,不过才一夜的功夫,竟有这么多的事情,耳旁听得前赴后继的官儿一道接着一道的奏章,孙太后只觉得压力陡然大了不少,虽说如今归为皇太后,身份高贵,可骨子里终究是来自乡下的女子,无论是格局还是见识终究不如杨士奇这帮老狐狸,这一波一波弹劾的气势,早已扰得她方寸大『乱』,若非刚出来的那会儿,王振派曹吉祥送来了信儿,今日的早朝只管听便可的调子,就群臣这反应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事儿到了这一步,看群臣的态度,不光是听听那么简单了,在他们的口中,王振刚愎自用,险恶不悛,机巧善于逢迎变诈,熟于窥伺,暴虐久着,贿赂彰闻,其罪责几乎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这等祸国殃民之人,又怎能司礼监秉笔太监,必须处之而后快了,皇帝还小,这为国除去恶贼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想到群臣急切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在她平日里极有主见,昨晚王振走后,她将这几日司礼监与内阁的争斗前前后后细细思索了一番,起先尚觉得杨士奇还算个忠臣,可想起昨日王振提起的种种,心头不免多了几分恶感,再让人寻来早前上奏的那道《陈五事疏》当着自己的面大声诵读了一遍,当听得“皇上登极之日,正中外人心观望之际,臣等第一条奏,即未发票,即未蒙明白允行,恐失人心之望。用是臣等不敢将本送科,仍用封上,并补本再进,伏望皇上鉴察发下,臣等拟票。臣等如敢差错,自有公论,自有祖宗法度,其孰能容臣等无任仰望之至?”于是王振无可奈何,乃将先本留内,而以补本发下拟票。乃拟曰:“览卿等所奏,甚于时政有裨,具见忠荩,都依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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