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本想阻拦杨士奇不可再做无谓的争吵,奈何此时杨士奇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睿智,全然没看到他给出的眼神指示,竟不顾身份的与王振辩了下去,看着王振嘴角含着笑容,一股不详的预感便从他心头涌起。
王振淡淡一笑,道:“杨大人看咱家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么?”说完转身对小皇帝道:“皇上,奴婢恳请皇上容许奴婢呈上证人。”
“准了。”小皇帝难得有一个表现的机会,况且跪在地上的人又是自己最信任的老师,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皇上……?”杨荣急切的喊道,道:“此乃金銮殿,不是应天府的衙门,此等杀人越货之事,不听也罢。”
李时勉也回过味儿来,跟着杨荣后附和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此等杀人越货的案子自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理会,微臣相信以三司的那些官儿的『操』守,自能给王公公一个交代,给江西百姓一个交代,用不着在这金銮殿上审理案子,此事若开了头,岂不是给天下百姓了借口,日后人人来这金銮殿上奏请冤情,那可如何是好?”
明代时定制,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机关组成三法司,会审重大案件;遇有特大案件,则由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史进行“圆审”;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所以杨荣和李时勉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这样一来,既可粉碎王振的意图,也可化解眼前的尴尬。
小皇帝似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的看着王振道:“王先生你以为如何?”
王振似早就料想小皇帝会有此一问,淡淡一笑,道:“回皇上的话儿奴婢觉得大大的不妥。昔年宋太祖年间,开封一个百姓赶到宣德门的登闻鼓院敲响了登闻鼓,鼓声响彻皇宫大内,惊动了正在休息的宋太祖。”
王振说得缓慢,那越发沉稳的声音响彻在大殿里,小皇帝似对这事儿十分感兴趣,歪着一个小脑袋一脸认真的凝听,见王振忽的听了下来,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王先生后来如何了,宋太祖可是将这人抓了起来。”
群臣默默的听着,这事儿在宋代一直传为美谈,但凡读过北宋典籍的没有不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等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小事,竟会引起小皇帝的兴趣,意外之余,倒也没人敢打断王振继续说下去。
王振一笑,眼前的场面仿佛回到了昔日东宫上课的情景,他在说,小太子歪着脑袋在听,偶尔会睁着一双信任的眼神问上几句。
“回皇上的话,宋太祖非但没有怪罪这个百姓的鲁莽之举,而是亲自接见了这位百姓,这位百姓告诉宋太祖,他走失了一头猪,请皇上帮忙找寻。宋太祖甚感宽慰,给宰相赵普下了一道手诏:“今日有人声登闻来问朕觅亡猪,朕又何尝见他猪耶?然与卿共喜者,知天下无冤民。这事儿一直被传为美谈,起初奴婢觉得这事儿太过儿戏,若是天下的百姓都这么做,那皇上岂不是要累死了,可后来奴婢就渐渐明白了,宋太祖为一代明君,借用此举是给后世的官儿说了一个道理,一个受百姓爱戴的皇帝必是一个愿意凝听,愿意处理政务的皇帝,百姓丢了一头猪,在皇上,天下的官儿看来,也许是一件小事,可在百姓的眼里,一头猪也许是他一年的收入,一家老小的口食,寻不到这头猪他的家人也许会挨饿受冻,所以一头猪在百姓的眼里那是比天子还要大的大事。马虎不得,正因有宋太祖这样明君的榜样,所以有宋一代,凡言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及奇方异术、改换文资、改正过名,无例通进者,均许到官府陈情。荣退的武将高化才向宋仁宗抱怨:“毎进文字,须诣登闻鼓院,与农民等。老将虽感有失尊贵,但他与农夫同于登闻鼓排队击鼓倒也有趣。杨稷一案发给三司会审奴婢倒也没觉得不妥,只是这事儿颇有不便之处,倘若我朝官员当真如宋代公平公正,一心为百姓,奴婢自是可以这么做,可事实上咱们的官儿做得最多的便是畏惧,杨稷的恶劣行状,所在府县及巡察官员早已耳闻,只是投鼠忌器,不便下手,所以杨大人才爱子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偶听人提起,也不相信儿子会犯下如此大罪。照说,既然怀疑此事真假,就应该派人或责成当地官员进行追查,可他却只是写信给儿子,说有人言及你在乡间胡作非为,望你检点自己,如果真的如此,就不要再犯了,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倘若那些官儿学的是宋太祖的风范,杨大人又岂会让自己的儿子犯下杀人的大罪呢?“
小皇帝动容道:“王先生言之有理,朕当效仿宋太祖给天下官儿做个榜样,杨稷一事朕今日要亲自审理。”
“此乃天下之福,江西之福。”王振恭恭敬敬的道。
小皇帝被这几句话一番赞扬,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一个劲儿的催促王振快些召唤证人上殿,他好亲自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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