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心头一动,如果说先前他不相信王振是有备而来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信了,这些罪证若是寻常人根本寻不到,唯有掌握东厂的厂公才有这个本事将所有的罪证都收集起来,想到这儿,一股莫名的不安悄悄涌上心头,他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信笺,再熟悉不过的笔记让他顿时如落入了冰窟一般,浑身颤抖起来,数月前吏部尚书王文瑞风闻此事,建议他以回乡扫墓为名,借机了解实情,他这才决定亲往家乡探查,但他又怕太过隆重,那些官儿畏惧,杨稷太过收敛,看不到自己想要看的东西,与杨荣一番商议后,决定来个微服私访,既不走官道,也不发送书函,就一匹老马,一个跟前伺候的管家,就从京城出发了,整整走了半月有余,才赶回了江西老家,回家见杨稷毡帽油靴,朴讷循理”,一副农民装束,衣着朴素,忠厚老实,极明事理,全不像传闻中的恶煞形象;而且满耳听到的都是别人夸他如何贤明如何友爱的话,心里非常满意。到了儿子家里,见是一片萧条,没有奢华陈设,全部是传闻的胆大妄为,横行乡里不法之事,所以他很放心了。叙谈之中,杨稷谎称自己是为了乡里乡亲讨公道,阻止地方官吏的横行不法,才得罪了他们,遭到诬陷;又说还有人是出于忌恨父亲功名太盛,权势太大,便借故诽谤自己来损害父亲的名声。这一番言语他自是信以为真,还以为儿子受了天大的冤屈,心头着实不平了一阵,若非顾忌自己名声,他恨不得要为自己儿子伸张正义一一番才好。事到如今拿到了手中这
封笔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信函,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一向最善辩解的他,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
王振看在眼里,忽的转过身去面对着龙椅上的小皇帝,一脸肃然的问道:“皇上可还记得昨日授课时给皇上提到的疑邻盗斧的典故?”
小皇帝一听顿时兴奋的道:“当然记得,先生对朕说,有个(乡下)人,丢了一把斧子。他怀疑是邻居家的儿子偷去了,便观察那人,那人走路的样子,像是偷斧子的;看那人的脸『色』表情,也像是偷斧子的;听他的言谈话语,更像是偷斧子的,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像偷斧子的。
不久后,他(丢斧子的人)在翻动他的谷堆时发现了斧子,第二天又见到邻居家的儿子,就觉得他言行举止没有一处像是偷斧子的人了。朕还记得先生还告诉朕,乡下人不愿意怀疑自家儿子偷斧头而怀疑邻居,这是因儿子比起邻居要亲一些,所以他怎么看都不像贼人了,而邻居明明没有盗走斧头,可落在乡下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贼人,先生还说治理天下,朕将来切莫学这乡下人凡事任人唯亲,对待身边的臣子,要知其短,制其短,律之严;不要护其短,纵其短,失之宽。先生,朕说的对么?”
小皇帝声音清脆,宛如一顶敲响了永乐大钟,在大殿里久久回『荡』,众官儿不想听也听得一清二楚。
王振道:“皇上说的极是,杨大人乃一代明相对天下官儿能做到知其短,制其短,律之严,所以经过他的提拔,朝廷能臣干吏如杨峥、于谦、况钟、周忱、曹鼎等人,都是由于他的赏识器重,历练而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个个政绩显着,官声极佳,然而在待自己儿子,却纵其短,失之宽使得杨稷犯下许多坏事,杀害数十条人命,可见咱们的杨大人也未必见得有多么的贤明,老奴说句不应该说的话,首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杨大人身为首辅纵其短,失之宽。护短则无异于纵容,如此天平倾斜,又怎么能得出正确的判断?先帝将陛下托福给他,老奴着实感到担忧啊。”
“王振,你大胆。托孤之臣乃先帝亲定,杨大人少颖悟绝伦,自游校庠,已有经纶天下之志,后入翰林,遭遇太宗皇帝,委以心腹之寄,居则参掌机密,出则谋谟帷幄,宠眷优厚,群臣鲜俪。逮事仁宗、宣宗、今上皇帝,付托愈隆,爵位益尊,声望弥着,缙绅士夫瞻仰其休光,四夷八蛮想闻其风采,丰功伟烈,铿鍧炳耀,天下诵之,今历五朝,在内阁为辅臣四十余年,首辅二十一年如何就做不得这托孤之臣,倒是你王振,胆大妄为,我朝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仗着皇上信任没少做坏事,我朝祖制,宦官不得兼外臣文武衔,不得穿戴外臣衣服、帽子,官阶不得超过四品,朝廷各部门不得与宦官公文往来,太监干政则斩。尔本是市井无赖,读书不成,挥刀自宫入宫,试问尔等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亻替窃横肆,坏『乱』朝纲,若不明法大斥其罪,则祸奉未除,其何以号令天下而保安社稷哉。“说完杨荣冲着小皇帝、孙太后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悲切的道:“老臣恳乞圣明严遣『奸』恶中官,以清政本,以慰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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