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京城的官儿来说都是一年当中最美好,最值得向往的月份,二月份刚过,江南算是进入明媚的春季。辽阔的大地上,岸柳青青,莺飞草长,小麦拔节,油菜花香,桃红李白迎春黄,便是京城也是一派暮春景象,做百姓的除了做些给准备农田的农肥外算不上多忙,休整了整整个二月的百姓在忙外了农活外会在春分这一天,挨家送春牛图的。其图是把二开红纸或黄纸印上全年农历节气,还要印上农夫耕田图样,名曰“春牛图”。送图者都是些民间善言唱者,主要说些春耕和吉祥不违农时的话,每到一家更是即景生情,见啥说啥,说得主人乐而给钱为止。言词虽随口而出,却句句有韵动听。俗称“说春”,说春人便叫“春官”比起百姓的清闲,做官的也是没了往日政务的繁忙,人缘好的便会寻上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上自家的孩子寻一个人少地广的地方放一回风筝放松放松,所以这样的日子也是京城生意最好的时候,二月刚出了头,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商铺就会放上一些风筝,这些东西有从江南之地带回来的,比如有王字风筝,鲢鱼风筝,眯蛾风筝,雷公虫风筝,月儿光风筝,其大者有两米高,小的也有二、三尺,也有是自己糊弄上去的,样子就没那么好看,但价钱也便宜,买起来也是最快的。
当然了,比起百姓与生意人的清闲,忙的人也不是没有,京城作为大明的京师,每年来这儿做官的人可不少,离老家近的倒也不慌不忙,大不了等到清明节时早上一两日准备也就赶上了,可离京城远的可就不好说了,若是等到清明节回去不免手忙脚『乱』不说,日子还凑不上,弄得好家族还能体谅,弄不好还落了一个忘了祖宗的骂名,所以但凡离家远的,这天儿刚到了三月,就着手祭祖了,先先扫祭开基祖和远祖坟墓,全族和全村都要出动,规模很大,队伍往往达几百甚至上千人。开基祖和远祖墓扫完之后,然后分房扫祭各房祖先坟墓,最后各家扫祭家庭私墓。一直到清明节前后才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正因如此,三月的衙门也是最清闲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衙门里,除了用不着回去的,差不多都走了。
王振的家在河北蔚县,家里祖祖辈辈的人数还不少,按照规矩他也该离京城回乡扫墓的,早些年他便是早早就着手准备,虽说那时候权势不大,地位也不高,但好歹也是东宫太子的旧人,所以巴结的官儿也不少,一路上排上算不上大,但也不回到家乡好不风光,扫墓前往来的官儿都上前套近乎,自家的祠堂里更是打着他的名义,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杀猪、宰羊,请鼓手吹奏,由礼生念祭文,带引行三献礼场面差不多超过了当地的知府老爷,让他在乡里乡亲的面前狠很涨了一回脸面,唯有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算一个人,因此每年的清明节是他最重视的节日,随着手中权势的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这几年的排场自是越来越大,但凡事有利自是有弊,权势这东西没有的时候拼命往上爬,哪怕没是没爬上去,丢了也没觉得如何可惜,可一旦爬上去了,做上了那个位置,品尝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再就舍不得放下,非但舍不得放下,还担心他人惦记,生怕自己离开片刻,就被他人给夺了去,这就好比藏在怀里的宝贝,是往往舍不得让他人染指的,这两年王振心头便是这种感觉,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坐得不够稳当,越是舍不得离开,所以往年一年一趟最重视的清明节他也舍弃了交给了侄儿去打理,这么做他倒也不怕旁人非议,一来自己是个太监,从入宫那会儿起就已自绝了祖先,祭不祭祖旁人说不得什么,其二,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他肯离开,皇上也不会答应,小皇帝虽说掌了权,可『性』子柔弱,加上学问上着实及不上自己的先祖,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可都等着他拿主意,就说平日里百官奏请的琐事也是寻他来商议,没了他百官或许没什么,可小皇帝就全『乱』了套,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才敢如此作为。
当然了,除了上面两条原因外,还有最大的一个原因。
从今年二月开始,外面的言官可就开始闹腾了,这事儿虽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是不是有杨峥的影子在里面,但这帮言官对王振倒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御史胡连就上奏了内侍的种种不法事,这事儿,他虽气恼,但也奈何不得,仗着这几年自己掌权,宫里的这帮太监慢慢将祖宗规矩不当一回事,派往全国各地的太监也是劣迹斑斑,不少人巧立名目。如规定商人交物品时需要包装物品,以防物料损坏。宦官们提高包装物品的费用,有时商人支付的包装费超过物料的价值。工科右给事中王元就上书揭发:“商人每年纳钱粮,都苦于宦官收取的铺垫,有许多富余之家,竟因铺垫而破产,因不堪其苦而投河悬梁者,也不在少数。”单说这些到也罢了,又如派往荆州征收店税的太监胡海,兼采兴国州矿洞丹砂及钱厂鼓铸事。他一人兼领数职,权重势大,十分骄横,每到一地都劫掠行商,欺压官民,所求稍有不遂,官吏即遭鞭笞。其党羽爪牙则直入民宅抢夺财产,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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