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呵呵一笑,并不接过理学的话头说下去,而是重新回归逻辑学上:“真理可不是人人都能发现,都能掌握的,在我们这些有限的人与自在自为存在着的真理之间,似乎有一种不调协,自然会引起寻求有限与无限间的桥梁的问题。上帝是真理;但我们如何才能认识他呢?这种知天求真的企图似乎与谦逊和谦虚的美德相违反。但因此又有许多人发出我们是否能够认识真理的疑问,其用意在于为他们留恋于平庸的有限目的的生活作辩解。类似这种的谦卑却毫无可取之处。
类似这样的说法:“象我这种尘世的可怜虫,如何能认识真理呢?”可以说是已成过去了。代之而起的另一种诞妄和虚骄,大都自诩以为直接就呼吸于真理之中,而青年人也多为这种空气所鼓舞,竟相信他们一生下来现成地便具有宗教和伦理上的真理。
从同样的观点,特别又有人说,所有那些成年人大都堕落、麻木、僵化于虚妄谬误之中。青年人所见的有似朝霞的辉映,而老辈的人则陷于白日的沼泽与泥淖之中。他们承认特殊部门的科学无论如何是应该探讨的,但也单纯把它们认为是达到生活的外在目的的工具。
这样一来,则妨碍对于真理的认识与研究的,却不是上面所说的那种卑谦,而是认为已经完全得到真理的自诩与自信了。老辈的人寄托其希望于青年的人,因为青年人应该能够促进这世界和科学。但老辈所属望于青年人的不是望他们停滞不前,自满自诩,而是望他们担负起精神上的严肃的艰苦的工作。“
“这几句话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杨溥点了点头。
杨峥受到鼓舞,心境也开阔了些,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阁老非要问我什么是真理,我只能说真理是什么东西?”意思是说,一切还不是那么一回事,没有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再深一点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这样一来,便只剩下主观的虚幻了。”
杨溥道:“这个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你倒是说说,学什么逻辑学,能不能认识真理!”
杨峥道:“真理可不好认识,有一种畏缩也足以阻碍对于真理的认知。大凡心灵懒惰的人每易于这样说:不要那样想,以为我们对于哲学研究是很认真的。我们自然也乐意学一学逻辑,但是学了逻辑之后,我们还不是那样。他们以为当思维超出了日常表象的范围,便会走上魔窟;那就好象任他们自身漂浮在思想的海洋上,为思想自身的波浪所抛来抛去,末了又复回到这无常世界的沙岸,与最初离开此沙岸时一样地毫无所谓,毫无所得。
这种看法的后果如何,我们在世界中便可看得出来。我们可以学习到许多知识和技能,可以成为循例办公的人员,也可以养成为达到特殊目的的专门技术人员。但人们,培养自己的精神,努力从事于高尚神圣的事业,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们对于思维的估价,可以很低,也可以很高。
一方面,我们说:这不过是一个思想罢了。――这里的意思是说,思想只是主观的,任意的,偶然的,而并不是实质本身,并不是真实的和现实的东西。另一方面,我们对于思想,也可以有很高的估价,认为只有思想才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存在、上帝的性质,而其感官则对上帝毫无所知。说这么说,杨峥生怕杨溥有些理解不了,故意说慢些,可抬头一看对方,见人家正望着自己,道:“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说啊,这番说话,还有几分真知灼见……?“
杨峥登时汗颜了一把,心道:“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了,古人的智慧可不一定比前世差多少,咱不能厚今薄古!“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说,上帝是精神,我们不可离开精神和真理去崇拜上帝。但我们承认,可感觉到的或感性的东西并不是精神的,而精神的内在核心则是思想,并且只有精神才能认识精神。精神诚然也可表现其自身为感觉,但感觉的本身,或感觉的方式是一事,而感觉的内容又是另一事。感觉的本身一般是一切感**物的形式,这是人类与禽兽所共有的。
这种感觉的形式也许可以把握最具体的内容,但这种内容却非此种形式所能达到。感觉的形式是达到精神内容的最低级形式。精神的内容,上帝本身,只有在思维中,或作为思维时,才有其真理性。在这种意义下,思想不仅仅是单纯的思想,而且是把握永恒和绝对存在的最高方式,严格说来,是唯一方式。“
杨溥听到了这儿,双眼开始露出深思熟虑的智者风范来,他点了点头道:“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杨峥心道:“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然我还费个什么劲儿啊?”
见他停下来,微微愕了一下,道:“这就完了?”
杨峥这才醒悟,道:“我还以为阁老不喜欢听呢?”
杨溥道:“你别那么紧张,你让老夫当这个翰林院掌院,传授逻辑学,总得了解这门学问吧,不然如何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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