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占地不过两间,在京城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皇家两间地也显得不够宽敞了,难得是皇帝并没有抱怨什么,不得不说让他感到欣慰。
暖阁虽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厅内摆放的多是早些年西洋之行的带回来的雕镂精细的器具,屏风左侧则是一个书架,书架上除了低端放了不少古籍,笔墨丹青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宝物了,明月之珠,鸦鹘之石;沉南龙速之香,麒狮孔翠之奇;梅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之美等等,此时阳光斜照,显得光彩夺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与屏风后面,则是平日里宣宗歇息的地方,用一张珠帘隔开,中间放了一张云石卧床榻,左侧配以缕花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卷打开的《贞观政要》,书卷的页码用一小块子紫如意轻轻压着,而紫如意一端放着一只玉盘,盘子里一只玲珑剔透的紫砂茶壶,茶壶边围着四只紫砂细杯,杯壁上镌刻着缕空花纹,与茶壶相得益彰,床榻的左侧则是一张檀木圆桌,桌上放了一盘紫兰花,此时花开得正旺,淡淡的香气随风吹来,吸入鼻中顿让人心旷神怡。
杨士奇正看得入神,却听得宣宗的声音道:“杨爱卿你来帮朕看看这幅画卷可好?”
杨士奇忙收拾心神,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少许,侧目看了过去,单间那画卷上,画着从卢沟桥经广宁门进叫区又经正阳门棋盘街、大明门、承天门、皇宫等街市,向北延伸呈居庸关。画笔所至,连锦数十里内的湖光山色、水乡田园、村镇城池、社会风情跃然纸上。完整地将偌大的北京城展现在一张纸上,画卷布局精妙严谨,气势恢宏,笔触细致,十分细腻地刻画出北京城、田园村舍、皇城高楼、古渡行舟、沿河市镇、流水人家、民俗风情官衙商肆。让人惊叹,但细细欣赏之余,杨士奇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同,画面着重描绘北京城商业街道面貌,街道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楼酒肆店铺林立,招幌牌匾随处可见,马戏,小唱处处聚集有人群看客,金店银铺人潮如涌。所示画面是长卷中正阳门、棋盘街和大明门一带的繁华景象,也就是说在这幅精妙的画卷之中,田园村舍、皇城高楼、古渡行舟、沿河市镇、流水人家、民俗风情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街道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楼酒肆店铺林立,招幌牌匾随处可见,马戏,小唱处处聚集有人群看客,金店银铺人潮如涌,这些信息融到了一起,其意义就不一样了,杨士奇看了许久,目光从画上茶楼酒肆,招幌牌匾马戏,小唱、金店银铺细细斟酌,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在言商。
自从前两日接到了杨峥从苏州送来的奏折,皇帝就这事儿作为第二日讨论的头等大事,目的就是希望通过群臣的讨论好拿出一个章程出来,这些年随着天下承平,商业开始蓬勃发展起来,光是丝织业、棉织业、印刷业、造纸业、建材业、造船业、酿酒业、制茶业、榨油业都有上百家,往日冷清的街道上也是人满为患,各种商铺的如雨后春笋一般建了起来,不分昼夜的叫嚷,宣宗因体恤百姓困苦,对于百姓做些小买卖的做法,并没表示反对,一时之间小商小贩如潮水一般席卷了京城的各大街道,非但如此,为了便于京城商业发展便利,宣宗竟在年初亲自指示户部对商业的规范做出了各种指示,其一,依照朝廷统一下发标准量器,各地逐级依样制造后,“立平准,悬于市肆,谕贸易之人,有大小低昂,听其较量。其二,朝廷严格对度量衡的监管。一是派兵马指挥司二至三日一次定期“校勘街市斛斗秤尺”;二是针对违法作弊现象,制定法律,给以一定处罚:“凡私造秤尺不平在市行使,及将官降斗秤尺作弊增减者,杖六十,工匠同罪”;“若官降不如法者,杖七十;提调失于校勘者,减一等,知情而同罪”;“其在市行使斛斗秤尺,虽平而不经官司校勘印烙者,答四十”。其三,制定“时估”制,命“府州县行属”,“务要每月初旬取勘诸物时估,逐一核实,依期开报,毋致高抬少估,亏官损民”。如果“物货价直高下不一,官司与民贸易,随时估计”,其四,凡诸物行人评估物价,或贵或贱,令价不平者,计所增减之价,坐赃论;入己者,准盗窃论,免刺”;“凡买卖诸物,两不和同,而把持行市,专取其利,及贩鬻之徒,通同牙行,共为奸计,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者,杖八十”;“若见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答四十”;“若已得物利,计赃,重者准窃盗论,免刺”。几条政令下来,无论是百姓还是商家莫不是鼓掌叫好,这不但规范了京城商业,还给商业的管理上提供了指点,安全上也做出了相应的保护,当时众官儿都以为这是皇帝宅心仁厚体恤商人做买买的不易,从而给出辅助,所以谁也没在意,甚至对朝廷给出这样的政令纷纷叫好,可到此时,杨士奇的目光落在皇帝铺设的这幅画卷上,心头竟有些不安,他隐隐的觉得这似是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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