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虽早有预料,但还是被宣宗这举动下了一大跳,眼看皇上气得够呛,忙起身给换了一道奏折,趁机撇了一眼被丢在龙案旁的奏折,只见上面写着陛下新基,当全心于政,然则,日嬉戏,宴乐无休。暗自吐了口气,这帮官儿,还真是找死了。
“朕,正要杀了你们”,第二份奏折刚刚铺开,宣宗只是瞧了两眼就开骂了起来,神情比起先前越发愤怒了不少。
心惊的刘林也不敢多看,任由皇上将奏折给丢了出去,自己只顾在一旁递奏折,翻开,每打开一道奏折,皇上的骂声就大了几分,如此骂了一阵,看了一阵,竟看了二十几道奏折之多,皇上也许是马累了,也许是早见怪不怪,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奏折再多都不看。
眼看着满地的奏折,刘林也不敢说什么,趁着皇上没说话走到龙案下,趴在地上满头大汗的捡起来,如此一来,难免会看一些,奏折大小不一,长短不一,但骂人的话儿都差不多,御史胡海骂的是,“今阙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
御史冯从吾指责的是:“(皇帝)谓圣体违和,欲以此自掩……天下后世,岂可欺乎?”
礼部主事卢红春揭露皇帝“装病”说:“若真疾耶?则当以宗社为重,毋务为豫乐以为基祸;若非疾也,则当以诏旨为重,毋务以矫饰以起疑。”
户科给事中田大益痛斥皇帝:“陛下驱率虎狼,飞而食人,使天下之人,剥肤而吸髓,重足而累息,以致天灾地坼,山崩穿竭。”
工科给事中王德完责道:“民何负于君?而鱼肉蚕食至于此极耶!”其他的官儿多以顷年以来,意在纵奢”;劳民伤财,则“纵欲以劳人”,为借口,指责皇上“志在嬉游”是地地道道的昏君,对于这帮官儿骂人的功夫,刘林是知道的,这帮读书人从高中科举的第一天起,但凡做了御史,做了科道言官,就不再说别的话了,只说骂皇帝的话。据说在仁宗时都察院有一个姓杜的年轻官员,在还没结婚娶妻的时候上任,上任第一天就开始骂皇帝,以至于一辈子都没有娶妻,孤老终身。临死前对围在他身边的亲友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只是轻轻的把皇帝骂了几句,就死了。这样骂了一辈子的人,被外面的那些官儿当做了英雄看待,甚至不少官儿还为他请功,让朝廷表彰,一些读书人更是将他骂皇上的奏折编纂了起来,在民间广为流传,可以说这帮人读的圣贤书不是来治国的,是专门来骂皇上的。
这时,门口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左右看了一下,当目光触及到满地的奏折以及皇上杀人的眼神,差点没吓死,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王公公送来的奏折。“
“呈上来!”宣宗想也没想气呼呼地喝道。
那小太监头一次来,又是面对皇上,难免紧张,一双捏着奏折的手腕不停地在抖动。
宣宗看得好生不耐,不等那太监走到跟前,伸手一把抓过了奏折打开一看,但见奏折写道:“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郭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爱陈芙疮痍未平,而海涛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榜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刘青、皇甫华、孙鸿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
孟轲有取于法家拂士,今李时勉其人也。陛下弃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时勉入朝,必首言圣躬,次及左右。是以明知其贤,忌而弗用。独不思直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左右,深有利于宗社哉!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则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忠守义者,即鼎锯何避焉!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垂察。”这样的话,宣宗倒也不是没听过,要说多生气未必有,反正这帮言官以骂人为生,骂首辅、骂太监、骂皇上已成了他们习惯,一日不骂那才是怪事,他气的是接下来的内容,《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仪,夏治兴隆。进药陛下,酿醑勿祟。
《色箴》: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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