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
两岸漫山枯黄,看不到一点绿色。
有牛羊散落河谷之间,在残雪中寻找草根,悠闲自得。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刘协说道:“都说海晏河清便是盛世,西北的河水很清,莫非盛世在西北?”
荀攸哑然失笑。“陛下所到之处,便是盛世,本不在乎东南还是西北。”
刘协哈哈一笑。“侍中此言,只怕言不由衷啊。”
“臣所言,乃是肺腑之言。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将来。”荀攸面带微笑,举起手指,比了个手势。“六十年之后。”
“为何是六十年之后?”
“三十年升平,三十年太平,然后盛世可至。”
刘协也笑了。“朕还以为侍中想说下一个甲子年。”
荀攸的笑容立刻变得不太自然。
刘协向前走了两步,又问道:“侍中本是荀卿之后,对荀卿之学可有研习?”
荀攸恢复了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汉家杂霸王道而用之,便是荀卿之学。只不过荀卿之学虽不斥霸道,终究还是以德政为归,以王道为高。”
“放眼天下,谁能行王道?”
荀攸沉吟着,一时没有作答。
“袁绍?刘表?”刘协转头看着荀攸。“还是文若?”
荀攸一愣,大惊失色。“陛下,何出此言?能行王道者,非陛下而谁?”
刘协抬起手,示意荀攸不要着急。“袁绍负四世三公之望,又得天下士大夫欢心。刘表学问渊源,雍容大度,亦能得人。文若德才兼备,忠义两全。此三人,似乎都有辅佐朝廷,成就王道的可能,只是不知道谁能真正成功。”
荀攸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刘协又道:“朕看好文若。”
荀攸微怔,下意识地问道:“陛下为何看好他?”
“他年轻,刚过而立之年,还有突破自我的机会。”
荀攸眨眨眼睛。
天子这是说我年纪大了,囿于成见,泥古不化吗?
刘协话锋一转,又道:“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有朕与侍中。”
荀攸连忙推辞。“臣何德何能,岂敢与陛下比肩。”
“若论信任,只怕是朕不能与侍中比肩。”刘协无声而笑。“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荀字嘛。”
荀攸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天子知道袁绍、刘表不可能入朝,所以推行王道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荀彧肩上。他对荀彧寄托了厚望,但他不能放弃兵权。司徒治民可以,太尉掌兵休想。
那么,他与荀彧之间就需要一个基本的信任,尤其是对荀彧而言。
要让荀彧相信天子有推行王道的决心,不至于倚仗武力横生事端,天子身边就需要一个能让荀彧相信的人。
天子选中的这个人就是他。
这么说,天子的计划就更明白了。
他打算驻留美稷不归,与其说是看袁绍能走到哪一步,不如说是想看荀彧能走到哪一步,王道能不能最终实现。
“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臣与文若,皆是陛下之臣,愿竭愚忠浅智,为陛下效劳。”
刘协点点头。“西河郡可复乎?”
“臣暂时不能给陛下答复。请陛下容臣一些时日,访问故老,了解一些情况,再做决断。”
“可以。”刘协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这一点而言,裴茂不及荀攸稳健。“只是有一件事等不得,必须现在就做决断。”
“何事?”
“匈奴俘虏。”刘协轻吁一口气。“再还给匈奴人,岂不是为人作嫁衣?”
随着时间推移,被击溃的?落部下不断有人来投,加上当时就投降的,总数已经超过了三千人。有老有少,有的甚至是拖家带口。
刘协不愿意将这些人还给匈奴人,不管是呼厨泉也好,其他部落首领也好。
朕花力气抓的俘虏,凭什么送给你们?等你们养肥了,再来和朕讨价还价?
没道理啊。
所以裴茂提出将匈奴人作为编户,由朝廷直接控制时,他的确心动了。
但他也清楚,这等于从匈奴人口中夺食,匈奴人绝不会轻易答应。如果处理不当,去卑等人可能心生嫌隙。万一在战场上反戈一击,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想听听荀攸的意见。
裴茂的态度很积极,但做事不太行,可能还不如他的儿子裴潜。
荀攸略作思索。“陛下,何不择其精锐,重建度辽将军营?”
“匈奴人能答应吗?”
“成败的关键不在匈奴人答不答应,而在于陛下能不能百战百胜。”荀攸解释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纵使诱以重利,利尽则义绝,反叛如故。唯有使其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先以威服,继以恩义。择其可教化者教化之,不可教化者屠戮之。百战之后,自然汰沙见金,满营皆是陛下爪牙。”
刘协琢磨了一会儿。
荀攸的办法和他的办法没有原则上的区别,但荀攸比他狠。
择其可教化者教化之,不可教化者屠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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