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黯然。
慷慨的背后是无奈。曹操并非不想留在中原,而是不能。
身为阉宦之后,袁绍旧部,如今又背负着屠城的劣迹,曹操无法在朝廷立足,只能选择自我流放。
他的确曾想过平定羌乱,为大汉征西将军, 但如今凉州平定,就连西域都有了人选,曹操只能向更远更艰难的地方去。
交州在南方极远之处,任职交州形同流放,更何况交州大部分地区都山高林密,作战难度极大。
不管是五十万秦军征南越, 还是马援征交址,都是九死一生。
这一去,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小子, 何必如此。”曹操拍拍曹昂的肩膀。“你不是常说么,天子志在四方,乃公不过是先走一步,为天子前驱而已。”
“嗯。”曹昂强笑了一声,抬起手臂,用袖角拭去眼角的泪痕。“走吧,去见天子。杨公、赵公好像已经走了。”
“蔡令史还在。”曹操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天子没有纳蔡令史入宫的意思吗?我看他们甚是亲密。”
曹昂吓了一跳。“阿翁,这里是行在,你可不能放肆。令史是女官的榜样,天子对她期望甚高,岂是男女之情可比。再者,天子宫里也不缺人, 想入宫的美人数不胜数, 天子不胜其烦。”
“是么?”曹操盯着远处看了又看。“我觉得不像。”
“阿翁!”
见曹昂急了,有变脸的可能,曹操摇了摇头。“子修, 你别怨我话多。见了你阿母, 你才知道什么叫话多。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你说你也真是没用,身边这么多女子,就没一个中意的?”
曹昂面红耳赤。
曹操略作思索,又道:“嫌她们出身不好?你也真是,就我们家这出身,你还想娶个世家女子不成?就算娶了,又能……”
曹操突然停住,咂了咂嘴巴,神情尴尬。
曹昂装没听到,看向别处。
丁夫人就是世家女,但她与曹操成亲之后,夫妻关系并不和睦。在内心里,丁夫人一直看不起曹操,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两人感慨很淡,所以妾卞氏很受曹操宠爱,一直以主母的身份处理事务。
这是曹操的真心话,若他不是亲儿子,又是寄予厚望的长子,曹操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可是他待丁夫人如生母,这样的话让他很难回答,只能装听不到。
“我听说女骑中也有不少凉州大族的女子,你就没相中的?”曹操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就算门户不够,不足为妻,纳妾也是可以的嘛。你也不小了,身边总得有人。再不行,在关中挑一个也行……”
“多谢阿翁关心,我知道了。”曹昂打断了曹操的絮絮叨叨,示意曹操天子就在不远处,要注意一下言辞。
曹操收起了老父亲催婚的心情,整肃了一下心情,来到刘协面前。
刘协一直看着曹操父子说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前世的他与父亲关系并不好。在一个拼爹的时代,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中年还下了岗,自己谋生都很困难,对他几乎没有一点帮助。儿时对父亲的崇拜,在成年后都变成了嫌弃。
这一世的他有一个身为皇帝的父亲,而且很爱他,但这个父亲同样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幸福,甚至无法保护他的生母,让他九岁就成了孤儿。
看着曹操、曹昂,他莫名地心生同情,还有一丝羡慕。
曹操同样是个不靠谱的父亲,但他对曹昂的爱却是实实在在的。
谁说怜子不丈夫?
“陛下。”曹操来到跟前,拱手施礼。
“对子修还满意吗?”刘协笑道:“朝廷有没有误人子弟?”
曹操笑了。“陛下推行教化,犬子受益匪浅,臣感激不尽。”
“这可不是我的安排,而是你的荫庇。王剑师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教他剑法,贾侍中也是喜欢他的忠厚,才教他兵法。”
曹操笑道:“若非陛下不嫌他愚钝,留在左右,他又哪有这样的机遇。”
刘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么快就熟悉地形了?”
“骑兵演习,由曹纯安排就行了,不必臣亲力亲为。”
“这么有信心?”
“能与狼骑对阵,虽败犹荣。”
刘协哑然失笑。见曹操这么从容,他还以为曹操胜劵在握呢,原来一开始就躺平认输了啊。
曹操也笑了,低声说道:“当年在兖州,曹纯多次击败温侯,现在输一次也不什么。就算败了,他也是败给狼骑,不是败给温侯。”
刘协眼神微闪。“今日之温侯,非濮阳之温侯。”
“陛下所言极是。”曹操说道:“濮阳之温侯是独行千里的孤狼,是臣的死敌。臣虽力有不逮,也要和他不死不休。如今之温侯是陛下马前的狼犬,吞噬天下的爪牙。臣纵有覆州之恨,也不会与他兵戎相向。”
刘协暗赞。
虽说吕布最近进步不小,和曹操一比,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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