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猗转身来到太守府。
程昱正在吃饭,看到黄猗,他也没起身,只是招了招手,让黄猗入座。案上已经摆好了餐具、酒食,酒还是温的。
黄猗也不客气,欣然入座。“还是程公了解我, 知道我还没吃。”
程昱淡淡一笑,轻抚美髥。“你一进城就东奔西走,我估量着你应该来不及吃饭。若是来了再安排,难免耽误时间。”
黄猗一点也不意外。
他知道进入睢阳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逃不脱程昱的眼睛。
曹操推荐程昱坐镇睢阳,自然是看中了程昱有勇有谋。如果不是程昱年近六旬,不适宜远征,曹操一定会带着程昱去北疆。
“这么急, 有大事?”
“程公应该收到朝廷最新的邸报了吧?对许文休三人的文章如何评价?”
程昱一手扶案, 一手抚着胡须,淡淡一笑。“书生之见,不足为道。你去见了毛孝先,他如何说?”
“同室操戈,令人痛心。”
程昱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笑声洪亮如钟,令人耳膜生疼。
黄猗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
程昱笑了一阵,又道:“所以, 他会作壁上观么?”
“他将随上计吏入朝, 参加论讲。”
程昱点点头。“好, 甚好。”他端起酒杯,说道:“为此事,我敬你一杯。后生可畏, 当为同辈榜样。”
黄猗连忙双手举杯, 口称不敢。
程昱为人刚猛,又自视甚高, 一向难得夸人。今天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大乎他的意料,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喝了一杯酒,黄猗说起来意。
程昱静静地听着,几乎没说什么话,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等黄猗说完,他问了一句:“抚军大将军麾下将士能读懂那些文章吗?”
“能认识大部分的字,有些典故还需要军中教习解释。不过也没关系,这也算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读个几篇就懂了。”
“天子深谋远虑,令人叹服。”程昱感慨地说道:“难怪曹侯一见倾心,愿为驱使。可惜我年纪大了,不能随曹侯征战北疆。子美,你破茧成蝶,鱼跃龙门,令人羡慕。我那两个小子若能有你一半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黄猗笑道:“程公过奖, 我愧不敢当。不过说到令郎, 我倒是有个建议。”
“入朝伴驾?”程昱摇摇头。“他们哪有那本事,就别去给我丢人了。”
“不是入朝伴驾, 而是考讲武堂。”
程昱眨眨眼睛,沉吟不语。
他身为梁相,是有资格送子弟入朝为郎的,但他一直没送。除了他嘴上说的怕他们丢人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份。
曹操转任为燕然都护,他与曹操的君臣关系已经结束,但他与曹操惺惺相惜,不愿借此机会与曹操划清界限。再加上之前筹备军粮的救急之计招人诟病,儿子到了长安,既无法得到关中人、凉州人的认可,又无法得到关东人的支持,处境会比较尴尬。
他索性将儿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但是黄猗建议他让儿子去考讲武堂,这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久前的邸报上提过,如今讲武堂的祭酒不仅有贾诩这样的凉州人,还有来自江东的虞翻。可见在天子的直接主持之下,讲武堂内的地方派系没有朝堂上那么严重。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对军事没什么兴趣。
黄猗与程昱父子都熟悉,知道程昱担心什么,随即做了说明。
讲武堂不仅培养指挥作战的将领,还培养军吏,现在又增设了与军械、军法以及各国军史有关的课程。如果程昱的儿子对立功封侯没什么兴趣,也可以做个学者,从事与军事相关的其他学问。
程昱听完,点头同意,表示回头和儿子们商量一下。
他自己也清楚,除非他现在就致仕,否则一直和朝廷保持距离是不现实的。要想稳住关东形势,不让韩遂有机会起兵,他也需要朝廷的支持。
虽然他对那些士大夫不太认可,却也不愿意刚刚稳定下来的关东再次大乱。十几年的战乱,给中原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不想再来一次。
程昱最后对黄猗说,明天一早,你随我到军营里去。
秋汛将至,我也想将将士们组织起来,上堤防汛。但麾下将领积极性不高,你帮我说说他们,他们听你的。
黄猗躬身领命。
他到睢阳来的目的,就是要接管兵权。
——
回到印坊,已经是戌时。
袁权还没有睡,穿着贴身的单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脚步声,她起身相迎。
“洗洗吧。”她接过黄猗脱下的外衣。
“多谢夫人。”黄猗笑了一声,脱了衣服,走到准备好的热水桶中,将身体埋了进去,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袁权走了过来,凑在黄猗的头上闻了闻,有些犹豫。“是现在洗头,还是明天早上起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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