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很欣慰。
他欣慰的不是田畴的方案有多好——田畴的方案并无新意,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是田畴态度的改变。
经过几个月的讨论,度田利大于弊已经成了共识,剩下的分歧是该不该强行度田。反对的意见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以不义的手段推行度田无法实现正义的王道;一种是急功近利会激化矛盾,不如缓缓图之。
前一种务虚,后一种务实。
田畴显然是后一种。
在冀州强行度田,不如分而治之,仅对顽固分子如审配之流进行打击。打掉这些实力最强的反对者,不仅可以实现震慑,度田的目标也实现了大半,而且更加彻底。
当然,更重要的是没有心理负担。
违抗诏书,逆势而动,人人得而诛之。
从这个角度来说,田畴的方案近乎完美。
正说着,刘和快步走了进来。见田畴在座,他有些意外。行了礼,入座,看了几份奏疏,刘和大感惊讶。
“不意袁公路竟有如此胆略。”
刘协也不禁莞尔。
诸将之中,袁术的能力大概是最差的,胆子却是最大的,而且不按常理出牌。说得好听点,是兵不厌诈,出奇制胜。说不得好听点,是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
上次在庐江伏击颜良,这次在冀北偷袭袁绍,一南一北,他两次打破僵局,功劳足以让很多人瞠目结舌,甚至捶胸顿足。
“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冀州?”刘协开门见山。
他很忙,没时间和他们互相试探。
刘和仔细想了想。“臣以为当趁势进兵,平定冀州。袁绍被擒,袁谭请罪,冀州人心惶惶,正是进取之时。袁熙在青州,为孙策、刘备所围,急需增援。若能四面进击,包围邺城,则袁熙孤立无援,必败无疑。袁熙败,则审配固守孤城,非降则死,又有几个人能与他同心?”
刘和说完,手指轻叩案几。“当初袁绍不肯降,是希望朝廷急于度田,山东生变。而山东诸郡之所以反对度田,也是寄希望于袁绍起兵。如今袁绍被擒,山东士大夫绝望,正是朝廷进击之时。”
田畴诧异地看了刘和一眼。
刘和就是东海人,他居然如此激进地赞成度田?
刘和感觉到了田畴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刘协微微颌首,随即又问了一句。“你们觉得谁来负责这场战事?”
田畴、刘和异口同声地说道:“非陛下亲征不可。”
刘协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这一战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不管是韩遂还是士孙瑞,都有足够的能力摆平,似乎不需要他亲征。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说得有理。
正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所以任命谁,都会让其他人不平。想来想去,只有他亲掌全局,才能让诸将听从命令,集中力量作战,而不是互相争斗。
“兹体大事,当与三公商议。”刘协最后做出了决定。
——
出了大殿,田畴与刘和并肩而行,脚步轻快。
“几日不见,公衡面目一新,可喜可贺。”田畴半真半假地说道。
刘和转头看看田畴。“子泰今日气色也不错,同样值得一贺。跟我去喝两杯,如何?”
田畴哈哈一笑。“军中能饮酒么?”
“平时不能,今天情况特殊,不妨小酌。”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田畴是议郎,刘和是右部督,领散骑侍郎数十人,都是光禄勋寺的属员,只是平时不在一起,离得并不远。
来到刘和的官廨,刘和命人上酒食,与田畴对坐。一会儿功夫,酒食布好,刘和率先举杯。
“子泰,幽州故旧随袁公路立功,这是喜事,当贺。”
田畴也不推辞,举杯与刘和喝了一杯。
鲜于辅等人随袁术立功,这的确是值得庆贺的喜事。自从刘虞与公孙瓒发生冲突后,幽州人就忙于内斗,失去了话语权。
就连最后击破公孙瓒,为刘虞报仇,都是借重袁绍的力量。
如今在袁术的指挥下,居然误打误撞的生擒了袁绍,最终促成冀北平定,算是来得虽晚,却赶得很巧,运气好得让人羡慕。
有此一功,幽州也有底气与并州、凉州比肩了。
如果再考虑到刘备、刘和这两个宗室的影响加成,幽州甚至有后来者居上的感觉。
身为幽州人,田畴当然高兴。
放下酒杯,田畴长出一口气。“公衡,我所高兴的事不仅仅是鲜于辅等人立了功,从此有了立足之地。更是天子的新政让我看到了希望。从此以后,幽州不会因为人口少而缺席于朝廷了。别的不说,就军中而言,幽州人当三居其一。”
刘和哈哈大笑,举起筷子,指指田畴。“子泰,此言深得我心。虽说讲武堂招生没有地域之别,但是论吃苦,还是边州人更胜一筹。中原士大夫生活过于安逸,能考进讲武堂的毕竟是少数。”
田畴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所以你支持朝廷度田,要让他们自食其力,劳其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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