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感慨涕零,送士孙瑞出了门,看着士孙瑞翻身上马,在几个骑士的夹侍下急驰而去,羡慕的同时又心生惭愧。
士孙瑞年近半百,还能策马飞奔。
相比之下,自己正当少壮, 却做不到如此英武。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和士孙瑞放对,输的一定是他。
回到院中,荀谌从一旁闪了出来。
“如何?”
袁谭将士孙瑞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荀谌听完,长出一口气,抚掌笑道:“有他这句话, 这事总算能解决了。”
袁谭却有些迟疑。
士孙瑞手中有兵,又是天子期许下一任太尉人选, 说话肯定要比姑母袁夫人更有份量。不出意外的话,天子会给他这个面子。
可是士孙瑞也不是没有要求。上书请罪,便是士孙瑞提出的要求。
这个请罪不是为他本人,而是袁绍。只不过袁绍病重,无法见驾,又不能亲自执笔,只能由他代父上书。
见袁谭神色不郁,荀谌不解的问道:“你担心什么?”
“只怕非父亲所愿。”
荀谌笑了,举起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令尊病体沉重,不能自言。你若是不放心的话,就去问问你姑母的意思。”
袁谭眨眨眼睛。
袁绍的病的确很重, 却还没到不能说话的地步。刚才士孙瑞说的那些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没有应对之辞,只能装没听见而已。待会儿等他进去,袁绍必然会问。
可是荀谌让他直接去问姑母袁夫人,显然当袁绍是个死人了。
这样……好吗?
袁谭还有犹豫, 荀谌却不容多说,直接将袁谭推走了。
袁谭无可奈何,只得出了门,去袁夫人住的小院。
荀谌进了中庭,来到袁绍的病榻前,郭图已经到了。
袁绍也醒了,面色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气喘如牛。
郭图却一脸怜悯地看着他。
见荀谌进来,袁绍强撑着坐起, 张开欲言, 却被郭图又按了回去,还体贴的将被子掖好。
“本初, 安心养病为要。友若, 我们出去说。”
荀谌刚刚跨进门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应了一声喏, 就和郭图出了门。
袁绍愤怒的嘶吼从身后传来,郭图和荀谌却充耳不闻。两个侍女匆匆进了门, 服侍袁绍去了。
逢纪也匆匆赶来,一看这情景,立刻收住脚步, 留在郭图面前。
郭图将士孙瑞来见袁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友若,元图,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逢纪、荀谌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袁绍余日无多,不能再任他胡闹,不仅毁了袁谭,也毁了他们的家族。
“这请罪疏……该怎么写?”荀谌试探道。
士孙瑞是要求袁谭代父上书,但袁谭不可能亲自执笔,这件事最终还是要落在他们肩上。
郭图叹道:“可惜陈孔璋不在,否则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样吧,我来写,反正我也老了,该归隐乡里了,这老脸不要也罢。”
荀谌、逢纪如释重负,会心一笑。
——
士孙瑞赶到御营,向刘协汇报了见袁绍的经过。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是袁谭请他转交的袁绍请罪疏。
这份请罪书写得很深刻,写得很全面,从袁绍少年成名开始写起,一直写到袁绍被俘,以及现在的反省,洋洋洒洒数千字。
这年头文章简洁,一部书也就几万字。
说得刻薄点,这篇请罪疏的详细程度简直可以当袁绍的传记。
当然,袁绍是打死也不肯当作传记的。
以这篇文章的观点,袁绍简直是天生的伪君子,从小就习惯弄虚作假、沽名钓誉、表里不一,是汉末名士虚伪的典范。
虽然这篇请罪疏中没有背叛二字,却处处充满了背叛的事迹。
背叛家族,背叛朝廷,背叛儒门。
当代王莽无疑。
刘协反复看了三遍,最后轻轻放在案上,一声叹息。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袁绍虽然糊涂,这自我反省的勇气真是令人动容。”
士孙瑞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他岂能听不出天子的调侃之意。
以天子的聪慧,自然清楚这不是袁绍的本意——袁绍若是肯认错,他早就认错了,何至于僵持到现在——但他愿意接受这份请罪疏。
不管袁绍怎么想,袁绍身边的那些人已经彻底臣服了。
包括袁夫人在内。
没有袁夫人的默许,袁谭不敢上这份请罪疏。
刘协手指轻叩案几。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打量着士孙瑞,微微一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还请士孙公指点。”
士孙瑞心里一紧,躬身道:“臣岂敢,请陛下直言。”
“这是一篇好文章,当流传后世。所以,我打算先印行天下,使天下人皆知本初自省之意。”
士孙瑞的脸色登时变了。
他知道天子不会轻易放过袁绍,却没想到天子会出这种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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