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喜忧参半。
喜的是士孙瑞明确的说,天子没有像对袁绍一样对他的可能。他大可不必担心像袁绍一样身败名裂,遗臭青史。
忧的是他也要反省,不是作为个人,而是作为士大夫的一员。
身为八俊之一,又是宗室,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大夫, 而是极具代表性的士大夫。他如果能出现反省士大夫的得失,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该怎么反省,就成了他必须考虑的问题。
士孙瑞给不了他答案,其他人也帮不了他,只能由他亲力亲为。
不完成这个任务,天子不会原谅他。
刘表很头疼。
——
就在刘表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反省的时候,袁绍起程离开了洛阳。
他终究没能见天子一面。
士孙瑞、刘表都没有去送他。
士孙瑞派人给袁谭送了一封信,让袁谭先送袁绍返乡。如果袁绍身体好转,袁谭就赶回洛阳,到他军中为将。如果袁绍不幸辞世,那就只能等一等,至少要等袁绍下葬之后再说。
不过袁谭不必担心,就算是三年之后,他也能给袁谭一个机会。
收到士孙瑞的书信,袁谭松了一口气。
有了士孙瑞的承诺,他的前程总算又有了希望。
与荀谌、郭图商量之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郭图决定,自己和袁谭一起送袁绍返乡,荀谌、逢纪就不用去了,留在士孙瑞麾下效力,也算是为袁谭做准备。
当然, 如果袁绍能好起来, 那就最好不过了。
离开平乐观后不久,一直躺在车中昏睡的袁绍突然醒了, 将袁谭叫到车边,问他这是去哪儿。
袁谭迟疑着,不敢回答。
郭图挥挥手,示意袁谭走开。他轻声说道:“主公,我们回汝阳。”
“回汝阳?”袁绍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悍鬼能同意?”
“有袁夫人出面,一定没问题。”郭图说道。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告诉袁绍请罪疏的事。袁绍应该能猜到一些, 但不可能猜到请罪疏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双方保持默契,一个不说, 一个不问。
袁绍沉默了良久, 轻声说道:“去老宅,我想看看。”
郭图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是洛阳城中的老宅吗?”
袁绍点点头, 闭上了眼睛。
郭图眨眨眼睛,拉上了车帘, 转身和袁谭商量。
袁谭皱着眉,不知道袁绍为什么非要去洛阳城中的老宅看一看。早在董卓迁都的时候, 洛阳老宅就被烧了, 眼下只有一片残亘断壁,有什么好看的?
考虑到袁绍奄奄一息, 这次返回汝阳之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来洛阳,袁谭最后还是同意了。
马车改向,进了洛阳城。
入眼一片荒芜,几乎看不到人影,倒是不时有狐鼠出现在被火薰黑的墙头甚至路上,大模大样的看着袁谭一行。
袁谭悲从中来。
他想起了儿时洛阳的繁华,跟着袁术一起策马街头的快意,长大后宾客盈门的热闹,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幻影,只剩下眼前的废墟。
这是谁的罪过?
不管以前是谁的罪过,有了那份请罪疏之后,袁绍就成了罪人之一。
火烧洛阳城,他比董卓还要早,而且烧的是皇宫。
——
马车穿过半个洛阳城,在袁氏旧宅前停下。
作为四世三公之一的袁氏,在洛阳的宅第之大令人咂舌,豪华曾经不逊皇宫。如今这一切都化为灰烬,就连朱紫大门都被人拆走了,只剩下黑洞洞的门框。
门前的三出阙还在,只是残缺不全。
三出阙本是皇帝专用,但孝灵末年,为阉党所惑,朝政荒乱,逾制僭越之事不胜枚举。虽然知道袁氏逾制用了三出阙,却没有人告发。
实际上,在违反礼法这一点上,士大夫和阉党不谋而合,更别说袁氏原本就脚跨世家与阉党,自然更加有恃无恐。
因为这件事,袁氏内部还曾有争论。袁贺之孙袁闳、袁弘就觉得这么做有违先祖德行,必招破败,不肯登门,以免被殃及。
车窗拉开,袁绍在车中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破坏的老宅,神情木然,只有两行浊泪涌了出来,沾湿了衣襟。
袁谭、郭图侍立一旁,同样心情低落。
请来的医师有些紧张,抓紧了挂在腰间的药箱,随时准备急救。
但袁绍一直没什么反应,既不激动,也不悲伤,只是木然的看着。
就在袁谭准备关上车窗,重新起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鸦叫。
像木偶一般的袁绍突然活了,伸手推开袁谭,探出了半个身子。
袁谭也愣住了,抬头看去,半天才找到那只乌鸦。
乌鸦一直站在阙上,只是阙被火薰得漆黑,乌鸦也是黑的,又一动不动,他们竟然没看出来。
在他们的注视下,乌鸦又叫了两声,展翅飞起,一转眼就不见了。
袁绍拧着脖子,看着乌鸦消息的方向,微眯着眼睛,眼中露出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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