麹义的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辛毗看得清楚,不由得心中一紧。
麹义素以骄横着称,一言不合便起杀心。荀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他,难免留下芥蒂。
麹义加紧步伐,跟上荀攸,低声问道:“公达,此话怎讲?”
辛毗一愣,不由得多看了麹义两眼。
麹义在荀攸面前竟如此温顺?
荀攸脚步从容,声音更从容。“云天,你最近和家中通过书信吗?”
“通过,就是太远了,一来一回要两三个月。”
“那你应该知道凉州度田是什么情况吧?”
“呃……”麹义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天子在凉州行新政,可曾有渤海这般做法?度田不仅是为了朝廷得到税赋,抵制粮价,更是为了让百姓有恒产。有恒产方有恒心。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和牧场,将士们才会全力以赴。如果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和牧场,只是为了俸禄而作战,与募兵一般,你觉得他们还会全力以赴吗?”
麹义恍然大悟。
“正因为凉州度田彻底,将士皆是有恒产之人,所以他们用心作战,朝廷也能倚重他们。如果凉州度田不彻底,凉州将士皆以应募自居,有利则进,无利则退,朝廷还能信任他们吗?”
荀攸笑笑。“凉州大族为朝廷付出了巨大牺牲,你却为冀州大族说情,以后还想不想回家了?”
麹义面色一变,突然跳上战马。“混账东西,敢在我在前耍花腔,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辛毗大吃一惊,连忙提醒荀攸。
荀攸却无动于衷,看着麹义带着亲卫飞驰而去。他转头看了辛毗一眼,轻笑一声:“佐治,你什么时候这么手软了?你若是敢大开杀戒,我就不送你去行在了。”
“公达,这会不会激怒审配?”
“激怒他又如何?”荀攸不以为然。“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你觉得他会轻易毁掉?审配为人刚猛,刚猛则易折。你去求他,他只会鄙视你。你要比他更狠,他或许会有所畏惧。”
“可是……”
“可是你未战先怯,还怎么跟他斗?”
辛毗哑口无言。
——
半天之后,麹义回营,带来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送了厚礼给他,托他请荀攸赴宴,商量依渤海例度田的几个大族家主。
这些人以为荀攸会欣然赴宴,已经准备好了酒食,还请了很多客人来做见证,以示河间人心如此,不可违众行事。
麹义当着这些宾客的面,义正辞严地表示度田是国之大事,不能商量,必须遵照执行,违者以叛逆论处。然后砍下了为首的几个人首级,以儆效尤。
鲜血震慑了所有人,无人敢动。
提及那一幕,麹义意犹未尽,得意溢于言表。
荀攸夸奖了麹义一通,表示要上书为麹义请功。
麹义很开心,拍着胸脯表示,他坚决支持荀攸的观点,贯彻天子的诏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让。只有如此,才能让冀州成为朝廷的冀州,成为北疆坚实的粮赋基地。
有了冀州,幽燕都护府将来东征就不愁钱粮了。
荀攸很满意,辛毗却非常紧张。
数日后,麹义杀人的消息传出,河间为之震惊。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再也没人敢违虚以委蛇,纷纷表示愿意配合度田。原本一直拖延不决的度田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几天时间就完成了大半。
荀攸写了请功表,并让辛毗亲自赶赴行在,为麹义请功。
带着荀攸的上表,辛毗匆匆起程。
——
洛阳,袁氏故宅。
袁术背着手,在残垣断壁间踱着步,面色阴沉。
苌奴带着几个亲卫跟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远处一声轻响,一声狐狸一闪而过,很快又在墙头出现,扭头看着袁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袁术抬头看着狐狸,一声叹息,伸手拦住了举弩欲射的苌奴。
“算了,是我们打扰了他。这里现在不是袁氏,袁氏已经没了。”袁术走到栏杆前,拂了拂灰尘,坐了下来。他摸着沾满灰尘的白玉石栏杆,又是一声叹息。
“当初为了这些石头,花了多少钱啊,如今扔在这里,连捡的人都没有。”
“袁公路,没想到你居然也悲春伤秋起来。”刘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袁术的感慨,不由得放声大笑。
看到刘表的那一刻,袁术脸上的悲伤就消失不见,换成了惯常的浑不吝。
“刘景升,你这老贼,怎么还不死?”
刘表倒是习惯了袁术的无赖,早有心理准备,反唇相讥道:“你这烧过皇宫的悍鬼都不死,我为何要死?我不仅不死,还要助天子一臂之力,完成这洛阳烽烟图,反省得失,再兴大汉。”
说着,刘表取过一卷纸,递给袁术。“你看看,这副袁氏故宅图可有遗漏之处?”
“屁!”袁术不屑地啐了一口,从刘表手中抢过图卷,三两下便撕成碎片,顺手一抛,撒得纷纷扬扬,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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