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桓阶被拜为侍中,周忠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作为一直追随天子左右的老臣,他清楚天子对提拔近臣的谨慎。这几年间,他提拔的几个侍中都不是普通人。这桓阶怎么就入了天子的眼,居然一见面就被拜为侍中?
要说天子是被迫为之,周忠可不敢信。
杨彪也有些奇怪,所以才问周忠对桓阶的印象。他与桓阶没什么交集,并不清楚此人的能力、品德。周忠曾在初平元年前后担任卫尉,对宫里的尚书郎比较熟悉。
不过他不像周忠那么惊讶,他相信天子的眼力。
既然天子这么做,桓阶就值得。
听了周忠对桓阶的简略介绍,杨彪有点明白了。
桓阶骤贵,不仅是他值得,更是天子想借此机会提携江南士子,以分中原士族之权。说得简单点,就和重用虞翻等江东人一样,都是为了制衡中原士族。
看来扬州系、益州系之外,又要出现一个荆州系。
准确的来说,是荆南系,或者统一称作江南系。
杨彪没有对周忠说这样的话。
周忠对此很关注,也很焦虑,他很快就会体会到这一点,用不着刻意提醒。
周忠想起一件事。“文先,你上次说给刘陶之子写信,让他去劝降士燮的事,进展如何?”
杨彪摇摇头。“还没有回复,找不到人。刘陶在世时便对仕途不太用心,他那几个儿子有样学样,又受他枉死影响,弄不好绝了尘世之念,入山修道去了。”
周忠叹了一口气。
刘陶德才兼备,忠贞敢言,最后却被人诬告为反贼,闭气而死,实在令人扼腕。
更让人扼腕的是,诬告刘陶的人中就有张喜的兄长——故司空张济。
这也是他们为张喜求谥时底气不足的原因之一。
张济、张喜兄弟在私德上的确有污点。
“刘陶的后人找不到,找他的弟子也行啊。刘陶那么多弟子,总不会一个也找不到?”
“不是找不到,是没什么用。”杨彪沉吟道:“我在想,是不是算了,让士燮自生自灭也许更好。他读了那么多书,如今还不识时务,负隅顽抗,死固其然。”
周忠瞅了杨彪一眼,欲言又止。
话是说得不错,只是听起来很刺耳。
天下士人不该相互守望吗,怎么能说出让士燮自生自灭这样的话来?
可是事已至此,真想救士燮的确很难,弄不好人没救下来,还惹火烧身。
杨彪、周忠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两人叹气的原因却未必相同。
——
刘协乘战船,朔湘水而上。
过了酃县,丘陵就渐渐多了起来,雨水似乎也更多了,淅淅沥沥,总也下不完,难得看到日头。不时还会下一阵大雨,山洪暴涨,水面迅速升高,浊流滚滚,即使是庞大的战船也不得不靠岸暂避。
南方人还好,像张济这样的凉州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难免变了脸色。
他私下里对贾诩说,幸好天子没让他负责对交州的战事,否则他晚节难保。
这种地形,骑兵的威力无从发挥,西凉军的优势根本派不上用场。
贾诩半开玩笑的说,你有这样的想法,将来会福泽绵长。
张济哈哈一笑,不以为忤。
事到如今,他早就认命了。什么也不想,回去之后只剩下一个任务,趁着身体还行,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孩子。
盛世将至,不多生几个孩子,都对不起这个时代。
刘协也收获良多。
不亲自走一趟,他还真不知道江南的经济这么落后。后世的江南已经是经济发达地区,即使是湖南也通了高速公路,交通便利得很,一般人根本感觉不到旅途的艰难,更别说行军了。
严格来说,他这还不算行军,只是几千人乘船而行罢了,辎重全部由沿途郡县提供,母须自带。
想着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上,推着载满武器、粮草的车,一步一步地前行,刘协就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在草原上受冻,也不愿意在这种环境里行军作战。
到达零陵郡治泉陵后,刘协遇到了收到诏书,前来迎接的丁冲。
丁冲面色黝黑,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卷着裤腿,赤着脚,站在路边的泥水中。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刘协根本认不出他来。
“你怎么这么狼狈?”刘协开玩笑的说道:“不会是想在朕面前表现一下吧?”
丁冲苦笑。“陛下神目如电,岂是臣敢欺瞒的。来的路上遇到山洪,一不小心,马失前蹄,被卷进水里了。臣身手尚好,及时脱身,但随身带的官服、印绶都丢了,进不去城,只好赶了十几里路,在城外迎接陛下。”
“没有印绶就进不了城?”刘协看看不远处的泉陵。
“零陵已是前线,为防万一,臣自己定的规矩,也算是作茧自缚。”
刘协忍俊不禁,将丁冲拉进船舱,又伸手去摘他身上的蓑衣。
丁冲吓了一跳,连忙拜谢,自己解下了斗笠,脱了蓑衣,躬身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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