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稳些,小心路上的坎。若是落下去沾上土,到时候更不好清理。”虽说六姐儿已经足够沉稳,到了做师父的这里,依旧少不得嘱咐一番。
端午这几日买罗做新衣的极多,此时开始制衣,等到梅雨过后,天真正热起来,便是刚刚好。
因而李大娘子铺子里染好色的罗全数卖将出去,如今正赶着到河畔,将这素罗精炼,除去其间的杂质,叫料子柔软的同时,更能多几分光泽。
“师父!”将手中的江州车靠在一旁放稳,六姐儿的动作比言语还要快上几分。
做师父的适才提醒过自家徒儿,却是没有注意自己脚下如何,那手中推着载有一桶桶天然染料的推车都险些倾覆。
若不是六姐儿反应快,下意识的及时扶上一把,叫师父稳住了身形,只恐怕要叫那靛蓝之类的染料溅起,融到一块去。
见自家徒儿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李大娘子心中感动:“师父还不若你小心,倒是总同你唠叨……”
有了这一遭,李大娘子同六姐儿皆是更仔细脚下了几分——虽说摔一下,人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若是这素罗脏了,又或是染料混了颜色,那才是真的要紧事。
倒也不是李大娘子不知注意,有时偏偏就是紧张过了头,才要出问题。还好现下里没有什么大影响,师徒二人便继续推着车上的东西往贴沙河畔而去。
“哦,贴沙河。”这贴沙河安霁从几位伯伯阿姨处听说过,当年都在这地方染,如今国家提倡‘可持续性发展’,厂里也跟着换了染色方式。
南宋的时候,没有那些化学的染料,若是用纯天然的染料染出来,想来对于河流的影响也不会那么大,只是肯定会麻烦不少。
只可惜如今不少颜色的提取方法都已经化作了几千年历史厚壤里的尘埃,就连那些岩画的颜料都要去其他亚洲国家学习回来。
安霁不敢想象,如果当年的染料、花罗、熟罗的技艺都能一一恢复,如果各民族几千年的传承都能汇聚一堂……那将是最能书写文字的笔者都难以形容的傲人!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安霁自己的想象,想要真的实现,尚且需要守护人的无私、传承人的无畏,更要消除对文化价值错误认识的无知。
任重道远,前路漫漫,为之付出的人儿们或许会面对如同《雨巷》中寻芳遇美,却依旧停滞在原地彳亍的迷茫。
或许会遇到如李大娘子这样的挫折无奈,甚至是恶意竞争、市场冲击。但路在脚下,哪怕迷雾三千重,以文化之魂做基,坚守之念为星,依旧可以摸索前行。
回想自己当年写论文的时候也查了不少资料,可却依旧对当年贴沙河畔会是怎样一副盛景没有个确切猜测,当下里安霁便顺着看下去。
未见捣衣见炼染,朝时清江夕落阳。赤霞不映千山色,却点素罗一尺长。这贴沙河畔可不止安家六姐儿和师父在,临安城里织罗的人家皆会来此,将这最末的两个步骤处理好。
五颜六色的染料方才进入贴沙河时,就好似天上那七彩的云霞被捉进河中,只等到交汇,却把贴沙河搅和的混浊不已,以至于那青山红云都没有映落波间的心思。
最后,就连那揉碎的金晕都被素罗捞到自己身上,叫精炼、染色过的罗堆满了光色,难怪着上罗衣,便自带三分月华……
只可惜这织罗的人儿多是穿不起罗的,如今皆是一身粗布的衣裳,叫染料沾了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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