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霁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忍着自己胳膊上的麻痛,想要站起身来看看外面,耳边却响起一阵同念经一般的唠叨。
竖起耳朵来,安霁想要听清楚那絮絮叨叨到底说得是些什么,刚才模模糊糊听到了什么‘电脑’、‘文件’,就再次被‘嗡嗡隆隆’的机械声所替代。
忽然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摇晃,安霁便发现面前熟悉却又违和的景象正在满满崩塌,取而代之的是耳畔传来清晰的声音。
“你那么睡可不行,本来就在太阳底下,你还窝着趴在胳膊上,时间长了就要憋到了。”
原来是同事见安霁趴在桌子上呼吸都有些急促,这才将人摇醒,带着三分无奈与关心的话语念叨了良久,这才将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了缓上来些许的安霁。
“安霁,文件我给你放这里了,你缓缓弄一下。”
“你可别那么睡了,就算憋不到对颈椎也不好。”见安霁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同事一边回到自己工位,一边叹道,“胳膊压麻了,血液不畅通,对身体也不好。
“谢谢。”醒来之后便发现适才的轰鸣声依旧在耳畔响着,再加上刚刚趴桌睡得有些憋到,安霁只觉得心跳加快,直到寻到声音的来源,这才回过神来,对同事的话有了反应。
使劲拍了拍一旁依旧响个不停的电脑主机,安霁面对着电脑,双臂交叉的按摩着,试图缓解麻痛。
等到双臂有所缓解,安霁这才微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三两次,拿起一旁放着的文件,开始对照着电脑里已经做好的文档修改起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秋日正好……”
文案打好了,安霁却是愣住了。刚才那个颠三倒四的梦,不正是属于自己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这会儿的安霁已经彻底从那个恍惚迷幻对的梦中走了出来,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张阿姨和王阿姨之所以会和现实生活中那般迥异,其实并不难解释。
安霁知道,是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化成了梦魇,才会在大白天做那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是静下来,安霁便不免想起那些岁月……
“这些年虽说是好些了,还是很少有年轻人来买。”每每提起来,王阿姨都是好一阵叹息,“基本上都是老杭州人知道了买回去做衣服。”
“想当年可不一样,那会能织杭罗的厂子可多,会织杭罗的机工也可多。”
“那不能请回来么?”那个时候还是盛夏和宁云帆都在厂子里一起做设计的时候,盛夏想都没想就问出声来。
“哎……”
这下不只是王阿姨叹气了,旁边听着几人聊天的伯伯阿姨们都面露无奈:“这都多少年了,哪里去找这些人?”
“再说,就算是找得到,年龄都很大了,就算是麻烦他们来带徒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下盛夏也明白了,王阿姨说的恐怕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也就是自己外公外婆那一辈人……如今外公外婆那一辈人的年龄确实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工厂里工作,又或者是带徒弟了。
听着王阿姨的话,张阿姨也是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开始同三位年轻人讲起了历史上的兴旺:“提当年可没有什么用啊,要是再往前数几十年、上百年,那又是不一样。”
“但是光提当年可没有用,倒是如今让更多人知道杭罗才是重点。”
杭罗在国际上有影响,很多老字号也会专门买去做衣裳来卖,但是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杭罗绝对不能故步自封,只停留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与怀念中,成为别人口中‘落后于时代’、‘不满足时代需求’的过期产品。
这是厂里的阿姨伯伯们为之坚持的目的,同样也是感动了安霁三人的原因……
“你们现在学英语都知道,在外国人眼里,瓷器和中国是划等号的,可也不乏有些说法将漆器叫成和日本一样的单词。”
“想想几百上千年前,这可都是从咱们中国,顺着丝绸之路卖到海外去的东西。”
“申遗之后,我们也去了解其他传承人们在怎么做,像瓷器这种我们每家每户都在用,不用宣传也有很多人愿意去了解。”
“像现在网上也说的这个漆器,其实真的有很多人在做,也同样是咱们老百姓能接受的价格……只是和丝绸一样,被很多人当成是高不可攀的东西。”
张阿姨说的这些,在安霁学历史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刻进心中,不然也不会促使后者放弃和导师继续研究历史,转而选择了利用服装设计传播中华文化这条艰辛之路。
曾经的安霁还只是看着那些文字上的东西,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也足够令人唏嘘。
那么这些文化与手艺的兴衰没落、起伏跌宕,在张阿姨眼中恐怕就更为具体,是如同野生动物一种种灭绝下去对的唇亡齿寒。
也是对于这些几千年埋在血脉里,虽然看得见、摸得着,却在不经意间便随着时间流逝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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