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点点滴滴的生活也不肯放过。
“为了家人的幸福,同样是为了这片土地免遭战火与硝烟,做丈夫的那老实人前往了西方的战场,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几个女伢儿早就长得亭亭玉立,看着母亲因为收不到父亲的消息日渐消瘦,便做决定带着母亲回到故乡去。”
“你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想要上学可不如现在这么方便。”何振华说着,也不由得叹气,“那个时候私塾也好、小学也罢,若是没有钱的人家,可是根本上不起的。”
何振华好歹也是个中专的文凭,对于国家那些政策比不得张伯伯的理解能力,但也能讲的清楚:“如今义务教育也好,还是上大学之后的奖励、补助也好,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因为没有钱就要放弃学业的孩子……”
只可惜,在这样好的生活之下,还有许多人不知道珍惜。何振华并没有将这后半句说出来,在心里默默的惋惜。
许多事对于现今的我们都是再习以为常不过的事,可是落到老一辈人眼里,就是曾经自己身边人,又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为之追求半生,最终也不得解的遗憾。
旧时光遍布荆棘,是老一辈人们摸黑前行,却也能搭建起如今盛世的基石;新时代光芒万丈,是属于老一辈人努力的功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前行?
“那个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顽固,两个姑娘儿若不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若不是做母亲的靠自己手艺能挣来足够供两个姑娘儿去上学的钱,是根本不可能读到书的。”
后面的故事何振华越讲越细,看来这个故事应该是属于这两个小辈姑娘的……
安霁只继续听着,听着……好像自己也走进那个曾经战火纷飞,曾经思想碰撞不断的时代,同雨巷里那位诗人一样,带着自己的迷茫,撑着那柄油纸伞,走在老杭州的街头巷尾。
“阿姊,爹爹是回不来了,对么?”小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或许是因为时代的缘故,小妹最先懂得的,便是生死别离。
众人皆知何家有位阿姊,带着母亲从山东回到故乡来,远离了那处被压抑着的土地。而这位姑娘儿,正是这何家阿姊同父同母的妹妹。
“嗯。”何家阿姊并没有否认,只是放下手中的报纸,垂着眸子,没有去看自家小妹。
父亲在三年前到了西方战场上去,如今战争胜利,父亲却根本没有消息——至于他们想要用性命换回来的那片土地,不过是从一个掠夺者手里,换到了另一个掠夺者手里。
今日雨纷乱如麻,何家阿姊抬眸,看不清前路何在……
回过头来看看,此时的小妹尚且是七八岁,而何家阿姊自己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家国危亡之际,即便是心中已经对这一切有了认识,又能做出多少呢?
“娘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小妹可能还没有到能听懂的年纪,但何家阿姊照样念叨着,“也不知这样对她是好,还是不好。”
在这个年代,并不是谁家都能读的起大学的,至少靠着手工生活的何家不行,何家阿姊能靠着和母亲一道织罗挣够自己与小妹上小学、高小的银元就已经是件天大的喜事,更不要提大学那等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因而,即便何家阿姊再怎么聪明伶俐,能接触到的知识依旧少之又少,只能靠着报纸上那些新闻,来了解更多。
“嗯?”听着阿姊的话,小妹眸中满是疑惑,“所以,阿姊是要瞒着娘么?”
“你们要瞒着我什么?”好巧不巧,小妹这话被母亲听了个正好,一道声音便这样从屋中传了出来,“如今便瞒着娘,等长大了,岂不是娘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姊妹俩人倒是异口同声。
“不过是娘的生辰要到了,阿姊要给娘买香粉。”平日里不愿意讲瞎话的小妹也不消阿姊说什么,自然而然的找了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将刚刚的话遮掩过去。
“你们俩个!”
“叫你阿姊留好那钱,你将来上高小还要钱,娘老了,哪里需要什么香粉?”
得到回应后,屋里的声音很快便息了,只剩下屋外何家阿姊以手遮了口,轻咳两声。
“阿姊莫笑!”
“小妹为了帮阿姊隐瞒,都骗了人,先生说这样可不好……”
笑归笑,闹归闹,父亲的死、那片亲人以性命守护未果的土地,只萦绕在何家阿姊心头,良久不能散去。
“阿姊?”
“阿姊在想什么?”
“阿姊……娘每天织罗好累,以后我也要学,这样娘就能省心些……”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以至于让一个生命的逝去看起来不过是正常。
何家那个一天能织出三尺布的女伢儿走了,只留下刚刚十七八岁的何家阿姊和就要上高小对的小妹相依为命。
在收到同乡人带来的遗物之后,那个强撑着织罗,只为了养活两个姑娘儿的母亲一病不起,只来得及将自家大女儿交给自己信得过织罗女工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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