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那汉子却慌忙赶上,躬身讪笑道:“实不相瞒,俺非沈诚,自是村头李虎。只因沈诚从前欠了俺百钱,故而将其名号借俺开这赌坊。说是甚么价值百两,只消报他名号,便是龙山的寨主来了也不敢撒野。俺只道这厮大话,不料他却果然能叫这般的大官儿来访!”
何枫听了一惊,慌忙回头问道:“既然你非沈诚,那沈诚却在哪里?”李虎便道:“沈诚只在村下那里一座破屋里住,种三亩薄田为生。虽然有几分力气,哪知道他竟与天王府中的大官儿往来!”何枫转怒为喜,便将那银钱依旧赏了李虎,便往其所指之路过去,果见了一处破屋。
何枫看时,那屋儿虽破,却自是整洁,显是有人精心打理。屋后一个菜园,园中一口粪缸,却是臭不可闻。何枫正探头看之间,却见那屋后又飘出一口大缸来。何枫大惊,急定睛去看时,才发现竟是有一人捧着那大缸自屋后转出,轻轻地便把那一口少说百斤的缸放在了园中,随即直起身来。但见那人:
身长一丈,平顶圆头,犹如笆斗,膊阔一庭,腰大十围。生一张黑威威睑面,短腮阔口,兜风一双大耳,两眼铜铃,朱砂浓眉,两臂有千斤之力。正是:铜铁铸就金刚体,上界落下天伤星。
何枫见了大喜,急忙问道:“那边那位好汉,敢是玄铁金刚沈家墩么?”那汉子闻言转过头来,便即应道:“只我便是沈诚,不知先生何人?”何枫却不报自家姓名,只道:“某乃岭南商贾何六,前番因在江上遇着风流剑客姜玉函,听闻好汉事迹,不胜仰慕,故而斗胆前来拜会。”
沈诚听了,却笑道:“既然是那人的相识,想来亦绝非庸人耳。若不嫌弃寒舍粗陋,便请入内奉茶。”何枫应允,便随沈诚入内,却见屋内虽无华贵之物,却是收拾得井然有序。正中间摆一张方桌,两把高椅。沈诚却不坐,先往内室问道:“孩儿有个朋友来访,乃岭南商贾何六,可以奉茶否?”
却听屋内一阿婆应道:“既是正经生意人,尽管相交便是。然若是亡命之徒,切不可兜揽。”沈诚便道:“孩儿晓得。”言毕又恭恭敬敬往室内一拜,方才起身请何枫落座,又取茶水点心相待,说道:“家母管教甚严,还请先生见谅。”
何枫道:“好汉这般孝顺,着实难得。”两人便谈些江湖异闻。何枫见多识广,又在虚子臣府中结识了许多好汉,自有话说。而那沈诚虽然孤居荒村,相貌粗犷,竟也颇有谈吐见识,叫何枫暗暗称奇。两人自然相谈甚欢。
说话间,何枫无意敲了那桌子一下,却是猛然一惊。原来何枫本是岭南大贾出身,虽然称不得富可敌国,亦识得百般异宝。这桌子看似寻常木料,这一敲之下竟发上好云衫木之声,不由得大异。再细细看那茶盏时,竟是陶土裹着的官窑细瓷。何枫心下惊异,再看那墙上挂着的书画,亦是名家手段,不由得暗暗奇道:“如此看来,这沈诚豪富非同小可,却将这许多好物妆作俗物,住在这荒村破屋之中。若非隐姓埋名的江湖大盗,亦必有非常之原因。”
方才念及此处,却听得沈家墩笑道:“先生好眼力,如此识货。”何枫不意自己微作思量之间一言未发,竟已被沈诚察觉,又是一惊:“此人看似粗鲁汉子,不意竟如此心细如发。”便起身谢道:“何某不过胡乱猜测罢了,却不知好汉既然有如此财宝,为何要居于此地,乃至为了百钱便将赫赫威名借给那村头无赖?”
沈诚便道:“既然先生是姜玉函朋友,自然不敢相瞒。鄙人幼时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流落到这乱石村中。不料这乱石村内有一人,乃是披甲门传人,因见我资质非凡,偷偷收作徒弟,传我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先生可知这披甲门么?”
何枫谢道:“恕何某孤陋寡闻,实因岭南僻远,不识中原好汉,实未听闻。”沈诚却笑道:“此非先生孤陋寡闻,乃披甲门行事低调耳。先生可知战国大魏之魏武卒么?”何枫道:“这个自然晓得。魏武卒乃是兵家亚圣吴起所创,尝于西河大破秦军,百年无敌。可惜后来中了孙膑之计,全军覆没。”
沈诚道:“正是如此。然则当时魏武卒中却有个高手未死,因见同袍都被乱箭射死,心下悲痛,却花毕生之力创出一门奇功。大成者刀枪不入,视战车如腐草。小成者亦有一身横练,寻常羽箭莫能伤其分毫。后魏国为秦所灭,其传人便称披甲门,流落江湖之中——披甲二字,便谓此功刀枪不入,犹若披甲也。这乱石村,则是披甲门后人隐居之处,那乱石亦非乱石,乃奇门遁甲耳。”
何枫闻言道:“竟有如此奇事异闻,何某受教了。”沈诚便笑道:“我当时瞒着母亲习武,略有小成,便自谓天下无敌。待师傅死后,随着几个朋友行走江湖,干些没本钱的买卖,也在江南闯下些许威名。不意后来闹的大了,却被官府知晓,谴人拿我。我其时不在家中,老母却被那官府拿了,下入牢中,受了许多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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