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大顺军的先锋骑兵刚刚退去,众人尚且惊魂未定,谁都知道这些人肯定还会卷土重来,骑兵的速度快一些,肯定是朝前探路,但是步兵队伍肯定就在后面不远处了,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流贼的主力转瞬即到。敌军退走还没到一盏茶的工夫,李国桢就全副武装带着几个家丁冲上了城头,城墙上开炮的声音显然已经传到了城内,百姓们都是心中一惊,本来就人心惶惶的京师现在更是一片愁云惨淡。咔嚓咔嚓,一队队士兵在街上奔跑的脚步声响起,民众都很识趣的立刻回到了家中,集市上本来就不多的出来采买的人群听见炮响,顷刻间一哄而散,有的人甚至趁乱连钱都没来得及付,提起手中的东西就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小商小贩在原地直跺脚,要知道,现在京师里的物资极为紧俏,粮价飞涨自然是不用说,除了粮食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涨的不成样子,布匹、日用品、茶叶、食盐,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是有价无市,有时候你就算是有钱都买不来这些物资。
对于小商小贩来说,很多人也就是想着趁乱多弄些银子,所以才冒着风险到街上来售卖一些存货,就这样,普通老百姓看见他们的价格,也只能摇摇头走开,可还是有些能买得起的人上街采买,现在这些人一哄而散,顾客没了也就算了,东西还丢了不少,这些物资现在可都是大价钱,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疼的直跺脚。可是也没用,人已经跑了,小商小贩们就算是跳着脚骂娘,他们的钱也回不来。有的人骂骂咧咧开始收摊,还没收拾多少,就看见远处有大量的士兵正在跑步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军队这么频繁的调动,城头又有了炮火的声音,想必是流贼打过来了。”一个跟在身边的年轻人道:“六叔,流贼打过来咱们该怎么办?”那老头摇摇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朝廷叫他们流贼,进了城可就不一定是流贼了,也许是新朝新气象,不见得是坏事。”
年轻人挑起扁担,老头领着他往边上的小巷子里面钻,“你是后生,不懂这世间的险恶,真到了出乱子的时候,这些兵丁还指不定刀尖向着谁呢?咱们赶紧回去,闭门不出,静观其变。”年轻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里虽然是京师,可是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流贼围城之前就是每天不断死人,大量的尸体被抛下城头,有的难民逃难到京师,本以为能有个活路,没想到是全家死绝,要是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京师也就跟人间炼狱没什么区别了。这老头年纪大,见多识广,知道乱世的时候,官兵甚至比盗匪还要可怕,躲着他们一点总归是不错的。年轻人一边想着,一边跟在老头身后,忽然老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年轻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挥挥手,示意年轻人缓缓往后退。年轻人不明所以,但是老头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年轻人便轻手轻脚往后退,两人一直退到了原先的巷子口。年轻人这才开口问道:“六叔,前面怎么了。”那老头压低声音道:“我刚才看见深处那条小巷子里挤着的全是难民,少说几百人,打仗的时候,世间没有规矩,咱们挑着这些货物,真要是过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没过去,要不然这些挨饿受冻的难民还不冲上来抢他们的东西。作为小商贩,平日里走街串巷的,消息也算灵通,他们也听说了,最近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在街上无家可归的难民,为了不冻饿而死,爆发了求生的本能,他们组团行动,抢劫小商贩的货物就已经算是比较平和的了,逼急了的,还有打家劫舍,甚至害人性命的情况。这时候京师衙门也没空管这些破事,百万大军压城,他们哪里还有精力管城内的抢劫凶杀案件,导致这些难民更加疯狂,现在很多胡同的京师原住民甚至开始效仿城外结寨自保的模式,以胡同为单位,每个胡同成立一个自保小队,将男丁集中起来,防止外面的难民进行冲击。
此时此刻,城内的难民们也在各处集结,有的人占据了一些无人的空房破庙,有的人成群结队集结在某条巷子之中,总之基本上都是几十上百人成为一个群体。一个空院子之中,这里少说集结了上百人,难民们从千里之外逃难而来,一个个面黄肌瘦,到了京师也没有活路,大家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是沿街乞讨,原先人少的时候还能讨到一些食物和钱财,可是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聚集在京师城内的难民越来越多,京师民众也是家无余财,更不要说粮食这种宝贵的资源,所以乞讨也没用,也讨不到钱财和粮食了,官府一开始还有赈济施粥的地方,现在就连官府的仓库也要封存,为了应对往后可能更加艰难的形势。所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民们的活路也快断绝了。这间院子里面的人连吃喝都保证不了,更不要说洗漱了,不管男女老幼,人人身上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大家可能也习惯了。一个看样子是领头人的中年男子道:“兄弟姐妹们,看样子咱们是没有活路了。本来就搞不到粮食物资,现在可好,京师被包围,官府更是对粮食物资进行了封锁,京师民众也不愿意施舍咱们了,这要围城十天半个月,咱们就得活活饿死。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兵灾逃难而来,可是现在看来,京师也不是个好地方,咱们在外面还能自己找找食物,在这城市里面,除非是打家劫舍,否则到哪里去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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