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些兵丁不知道的是,陈新甲命人发下去的饷银根本不是按这个数量来分配的,首先按照李国桢的命令,杀敌赏银那是另外的,正常来说就是一个兵五两银子,一个千总营,陈新甲是按照五千两银子的标准发下去的。就以这个客兵千总营举例,千总拿到五千两银子之后,想想自己手下只有七八多人,完全不需要发那么多银子,所以干脆将两个心腹把总叫过来一商量,直接先扣下了两千两银子,三个人私分了。这就还剩下三千两银子,按理说每个人能发四两银子,也还马马虎虎了,虽然完全不能补偿欠饷,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好。可是他们又听到兵部派来送银子的人说,打仗杀敌还有饷银,顿时觉得这些大头兵捞的好处太多了,而且作为千总,控制这些大头兵没用,关键是把各层将领给团结好了就行,至少军官的待遇要保证,不能跟李国桢的命令一样弄一刀切。所以千总想了想,干脆梯次分配,反正他们已经拿了大头了,剩下的就按照级别分下去就是了。
千总宣布道:“这里是三千两白银,本将知道,这些弥补不了大家的欠饷,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既然我们已经进了京师,本将也会不断向上面反映,争取把大家的欠饷给补齐了,现在流贼就在城外,诸位还要努力奋战,保卫京师。”如果是青弋军,这时候军官一阵扇呼,下面的小伙子们应该嗷嗷叫了,可是显然卫所兵没有这个士气,他们当兵吃粮就是混日子的,一个月这么点银子不说,还不断拖欠,谁能有士气去打仗,千总说完,下面响应的人寥寥无几。他也知道说这么多废话没用,随即道:“根据上面的意思,饷银肯定要发下去,这里一共三箱,一箱是给军官的,从小旗官开始,一直往上到百户,都有饷银可拿,我是千总,再加上二位把总,我们体恤兄弟们的难处,这钱我们不要了,就让中低级军官分一分吧。剩下的两千两,所有士兵平分。”他的话一说完,下面就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很多士兵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算算也知道,一个千总营如果按照规制,应该是十个百户,二十个总旗,一百个小旗,总共一百三十个人,但是因为他们吃空饷太厉害,实际上只有七成的军官,也就是九十个人,九十个人分一千两银子,一个人平均能拿到十几两。剩下的士兵还有六百多人,分两千两,一个人岂不是只有三两银子?
将士们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千总可不管这么多,有银子拿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来的那么多牢骚怪话,他给把总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先不管那么多,把事情办了就是,几个亲信抬来一张桌子,两个把总坐下来,一个人唱名,一个人记录,开始发银子,先从军官开始,然后是士兵,正如将士们所料的那样,小旗官一个人十两,总旗一人十五两,百户一人二十两,就算是把军官的份额给弄完了,这些军官倒是一个个喜笑颜开。彼时,大明的将领治军基本上都是这个套路,尽量保证军官的饷银,士兵们的就随他去吧,只要军官听从命令,他们就能把军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心里。这些军官们平日里基本上没有被拖欠饷银,现在又得了银子,自然是高兴,至少他们是拥护千总的。但是士兵们就不一样了,领完了银子,每个人都拿到了三两白银,回到了营房之中。
其中一个营房内,一个老军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对身边几个年轻的士兵道:“你们瞧瞧,咱们累死累活朝廷是看在眼里的,三两银子啊,可不少了。”一个年轻士兵抬头道:“老杨头,你可就别说风凉话啊,咱们这个小旗,哪个不是被欠饷九个月了,别的不说,九个月的饷银就应该是九两了,算上利钱,要我说十两都不为过,再加上今天的饷银,要说朝廷至少也得给咱们补上十几两银子才是,这下好了,一个人才三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你们再看看那些军官,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喜笑颜开的,咱们这些大头兵不算人吗?”另外一个年轻士兵出言安慰道:“不过也还好了,反过来看,千总和把总不是没拿钱吗?至少上官也算是以身作则了,咱们说多了也不好,这世道就这样,能给三两银子不错了。”
那人立刻回应道:“谁跟你说他们没拿钱?”“嗯?”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是站了起来,因为在营地里,千总说的很清楚,这次就不跟将士们争抢了,他和两个把总都没拿银子,大家也都看见了,三千两银子全部分给了下面人,他们三个人确实没动,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说话的士兵压低声音道:“上午的时候,我被抽调去巡营你们知道吧。”众人都点点头,这是这个千总营的规矩,每天巡营的士兵都是抽签组队,为的就是让各个小旗的人互相监督,防止开小差什么的,要不然整个小旗出动,有时候会有集体开小差,所以干脆就一个小旗抽一个人组成巡逻队。那士兵又道:“我跟巡逻队的队长混的挺熟,这人还是我远房亲戚,这些天吃的东西太粗,都拉不出屎来,肚子涨得难受,我便跟他说了一声,去了茅房。”这说的倒是实情,这些天他们这些守城兵丁的伙食越来越差,馒头里面都是掺了糠和不知道什么杂物的,不利于消化,便秘也不是他一个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然后呢?”年老的班军问道。“然后我就去了茅房,结果正好远远看见了兵部来送银子的马车停到千总的营帐那里,我看的清楚,那马车上搬进他房间的箱子分明是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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