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紫竹林码头,位于大沽口的塘沽码头显得有些简易,实际上确实如此,几条入海的钢木结构的栈桥加之几座浮码头,便构成了塘沽码头,虽说码头看似简陋,但相比于经海河入城的紫竹林码头,简易的塘沽码头却有着其自身的优点,水深港阔便是其最大的优点,尤其是那几座深入大海数百米的钢木栈桥,更是天津仅有的可以泊靠大型船舶之处。
依如往日,作为北方的通商大港,塘沽港栈桥处泊停着一艘艘悬挂各国国旗的商船,而在一艘艘钢制蒸汽船,还可以看到一艘艘小吨位的中式帆船,天津,从来都是商船云集之处,尽管现在有着大连与之“争宠”,但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尤其是其作为华北最大的通商港,仍然保持着北方大港的声誉。
港内是热闹非常,各国商船云集,而与之对应的码头一带的街道上同样也是人头攒头,两侧林立的洋楼、商行,更让人能直观的感受到这里的繁荣,那一间间洋行以及连绵的仓库,更是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里繁华不逊天津租界的错觉。
而给这座港口带来的繁荣而在那些栈桥苦力们正在上下着货物。不也非必然,至少在其中的一条栈桥上,却显得有些冷清,不是冷清,而是不见往日的苦力——有的只是穿着白色军装头戴无檐帽的水兵。
那无檐帽上还带着“大清北洋舰队”的字样。若是搁两年前,这身打扮的海军定会让人多看上几眼,可现如今。人们却都已经习惯穿着洋式军装的北洋水陆师,就是往这码头上看去,都能看到在那巡逻的穿着洋衣裳的警察,更何况只是水兵。
不过当这些水兵出现于栈桥的时候,依然还是让大家伙侧目多看了几眼,荷枪实弹的水兵,如卫队一般站立于栈桥边。在栈桥的尽头,泊停着一艘巡洋舰。
只需搭眼一瞅。人们便能感觉到巡洋舰的强大——舷边的多个耳台处伸出的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左右,这是一艘新锐的巡洋舰,而巡洋舰上飘扬着一面黄底龙旗和舰艏处的龙纹徽章一同提醒着人们,这是北洋舰队的军舰。
在东亚的洋面上。这支庞大的舰队,或许失去了自己的基地——旅顺,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继续作为东亚洋面上不逊于俄罗斯帝国太平洋舰队的存在,甚至,在英美等国的海军的眼中,现在的北洋舰队是维持东亚海上实力平衡的根本保障,纵是曾纵横四海的英国皇家海军,面对俄国咄咄逼人的态势,也不得不选择与北洋舰队紧密合作。以阻挡其染指扬子江,甚至把手伸到温暖的东南亚。
而作为现在东亚最强大的海上力量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同样深知现在的东亚只有北洋能够与其相对抗。为了避免引发外交危机,自然也是对其礼让三分,而这种因国际环境的微妙导致的地位空前提高,更是让北洋舰队的官兵无不是骄傲的抬起下巴,可这会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习以为常的骄色,那肃然中更是带着发自骨子里的恭敬。
“敬礼!”
军官的沉喝于栈桥上响起的时候。穿着一身官服的李鸿章走在栈桥中央,此时他那有些年迈的脸庞上。全是一副意筹满志的模样,尤其是看着那些面膛黝黑的水兵时,瞧着他们恭敬的目光中那难掩的骄色,李鸿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第一次登上的英国军舰,英国水兵的神情中也带着同样的骄色。
过去总觉得北洋少了些什么,现在瞧着水兵们的目光中骄意,李鸿章非但没有感觉他们有骄横之感,甚至因为他们找到了这种精气,而倍觉欣慰,海军就要有高人一等的骄气,他的心里又一次想到那琅威理曾说过的那句话。
“奴才不可能成为合格的水兵!”
一开始,李鸿章不懂,后来,他慢慢的理会了其中含意,奴才不可能在海面上去挑战强敌,更不可能在明知不敌也要毅然出击、战斗到底,奴才们会逢强而退,甚至会卑躬屈膝的继续安做他们的奴才。
可,在大清国,谁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甚至做为汉人,他们连做奴才都不“佩”。尽管李鸿章曾于舰上废掉了跪礼,可在那些努力下,北洋舰队的官兵身上似乎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现在看着这些水兵,李鸿章知道了,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和骄傲,这样的水兵,这样的军官,绝不会承认敌军无法击败,也绝不会投降,他们会为了那优越感和骄傲战斗到死,这才是海军!
而这是他的北洋水师!
是他李鸿章一手操办的舰队!
正是靠着北洋的水陆师,他李鸿章才能与满清官场上稳居直隶总督之位,即便是没有“九督议政”,他也相信,在大清国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的地位,朝廷不行,即便是朝廷刻意扶持的张之洞等人亦是不行。
倒不是因为他们办不好洋务,也不是因为他们办不好外交,而是因为除了他李鸿章之外,换做任何人,都指挥不动北洋水陆师,都指挥不动这支甚至让西洋人羡慕的北洋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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