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学生接受甚么、反感甚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厉声恫吓、恶语相向,你们是狱卒出身的吧?额就纳闷了,你们就是这么教授学生的?真是师道之耻啊!”
王恶的话把一干东宫属官都激怒了。
孔颖达强行压抑怒火。
“听蓝田侯这意思,你很懂师道了?”
王恶很谦逊地摆手:“一般,一般,只不过小王庄学院的学生都很不错,朝廷各部,多半都有他们的身影,还有一批不成器的在察院当典事,不值一提。”
东宫属官一时哑然。
倒真忘了这茬,让这混蛋成功装了一波。
张玄素扬眉:“本官的弟子不多,二十个而已。一半还未出师,一半已经出仕。”
王恶笑了笑:“请问,这出仕的弟子里,如果舍弃官身,他们还有甚么手段谋生?”
李承乾瞪大眼睛。
第一回听到有人以谋生这个角度看待学问。
不过,能让老顽固们吃瘪的问题,就是好问题。
张玄素愣了愣,脸色旋即胀得通红:“学问是何等高深雅事,岂能与柴米油盐这等俗事相提并论?”
王恶一耸肩:“也就是没有咯?读书人,首先他得是人,不能填饱肚子,奢谈雅事,令人齿冷。小王庄学院出来的学生,除去官身,可种地、可当账房、可当大匠、可当通译,任谁都无需旁人接济。”
可恶,又让他装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你比额们懂师道!”张玄素倔强地挣扎着。
王恶向李承乾讨了桌椅、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师说》出炉。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王恶搁笔,目光看向李承乾。
作为八岁就随孔颖达等人学习、幼观诗礼、并且被寄予厚望的皇嫡长子,李承乾的文字功底可能略逊李泰,却绝对强过多数举人,自然轻易分辨得出文章的好坏。
即便李承乾肯昧着良心吹捧,也得过得了孔颖达等人那关。
细细揣摩一遍,李承乾拍案叫绝。
“千古雄文!师道典范!”
李承乾的评价太高,高得没一个人相信。
然而,孔颖达等人看了之后,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理论本身的说服力和严密的逻辑所形成夺人的气势,蓝田侯对自己的理论主张高度自信,对事理又有透彻的分析,因而在论述中不但步骤严密,一气旋折,而且常常在行文关键处用极概括而准确的语言将思想的精粹鲜明地表达出来,形成一段乃至一篇中的警策,给人留下强烈深刻的印象。”
半晌,孔颖达才率先评论。
不叹服不行,文章这东西,做不得半点假。
这时候刻意评低,文章闻达于世后,丢的是自己的人。
“其次是硬转直接,不作任何过渡,形成一种陡直峭绝的文势。开篇直书‘古之学者必有师’,突兀而起,已见出奇;中间批判不良风气三小段,各以‘嗟乎’、‘爱其子’、‘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发端,段与段间,没有任何承转过渡,兀然峭立,直起直落,了不相涉。这种转接发端,读来自觉有一种雄直峭兀之势。”
张玄素也情不自禁地品评。
这一下,谁还能说王恶不通师道?
可是,这又等于认同了王恶对他们的批判啊!
“因材施教,这才是师者应当做的事,而不是无视个体差异、无视学生心理变化,一味的强压。如果诸位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教授太子,小王庄学院可以接手,在东宫开个分院。”
王恶直接挤兑过来。
孔颖达神色复杂地看了王恶一眼。
“老夫老矣,恐不能再侍奉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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