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鬼,他当“哑巴”这么些年,以此也看透多少人心,从未真把人们的反应放在心上,即使是他的亲人们,对他的怜悯,甚至不耐烦,他都无所谓。但,这一刻,介意了,她的“嫌弃”叫神烟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飞砚自小跟着他,最是了解他,也以为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些,还继续温淡地说,“五爷是真想坦诚跟你聊聊……”
哪知,神烟一抬手,阻住了他的话。
小小拿出手机,单手拇指打出几个字,撇给她看。上头写道,“你会骑摩托吧,带我兜兜风吧。”
立横真坏,直接,“不想。”
小小心里的不舒服更添几分,接着拇指又打出几个字,“跟你聊聊三哥。”
立横本想继续“不聊”,还是顿了下——说真的,他会说得是真还是假,好还是坏,立横着实想听听,只要关于秀儿。
立横遂没做声,看向车窗外。
神烟看一眼飞砚,飞砚点点头。车开动,一路,都没人吭声。
再停靠路旁,车外早有一人牵一辆摩托等候,不大,很普通,适合她骑。
立横下车,认出是磨山,也好,路熟。
神烟递给她头盔,立横讥笑“我骑得又不快,兜小风,用不着这。”跨上小摩托,小小也没戴头盔,跨坐上后座,手是扶着座板,没挨她分毫。
车跑出去了,神烟把两手都放外头兜儿里,跨坐着也稳。
她骑得确实也不快,山路伴着星光月影,惬意十足。
“你是个哑巴,这会儿聊天正好,可惜,哎。”她声音传来。
神烟自是“无法”应答。
立横有时候会扭头看看山下这万家灯火,
这山虽破,景致是好的,特别是这样宁静的夜晚。青时埋在这里,起码归于人间烟火,不必再操劳,也算落着一点好。
从前他忙的时候,每周工作八十个小时,几乎没在晚上两点之前合过眼,几乎没过过完整的周末,繁重的脑力劳动偶尔让大脑产生肌肉繁重体力劳动之后的酸痛感。
在不需要工作的细碎的时间里,他也会在电脑前码码字,写写脑子里乱想的杂念,他就曾写道:欲念纠缠,对于现世,我幻想有一天,“文能知姓名”,千万双手在我面前挥舞,上街如果不戴墨镜,就有人问,你是不是谁谁?对于来世,我幻想五百年后的某一个春天,杨花满天,布谷鸟叫“布谷、布谷、光棍真苦,光棍真苦”,有个和我眉眼类似的少年,遇上和我少年时代一样的问题,翻开我的书,一行一行读完,叹了一口气,灵肉分离……
青时的内心无疑十分丰富,他不轻易示人,只与立横独享。他从前不在乎糟蹋自己的身体,在那样繁重的工作之余,让颈椎、胸椎、腰椎、骶椎、尾椎长出细碎的增生和结节,依旧在想短暂放下工作的细碎的时间里,零敲碎打,写下毫无顾忌的文字;里头,畅谈他少年时代的汉语文字英雄们,司马迁、李白、杜牧、兰陵笑笑生、李渔、张岱,周作人、周树人、沈从文,他说,他尽量客观地看,看到,他血战古人而杀出重围,长出了昆仑山巅半米高的那棵野草,遥待五百年后心地纯净的来者,与他共情,通感……
许是这里是埋葬他的地方,立横又太想念他,不由想多,想深,想得泪流……
忽,背被戳了下。立横回神,捏了闸,停下来。先两脚站住,两手背猛地揉揉眼,揉碎眼里的思念。再冷酷回头,“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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