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市下午的天色灰沉,如同蒙着一层霉菌。
天气预报说傍晚起会有暴雨,但在这夏日周末,明兴街国贸广场依旧人来人往。
这其中,一个身穿橙色棕熊玩偶服的人正在向路人派发传单,时不时活泼地扭动身体,逗得不少来往的孩童欢笑不已。
孩童的笑声使得不少路人也面露微笑,欣然地接过传单,但多数人仍是摆手拒绝。
大概因为暴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
棕熊玩偶服内,雷越早已热得汗如雨下,却还继续卖力地表演着。
直至天色越来越黯淡,脑袋越来越昏沉,他才走到一张偏僻的休闲长椅处坐下,放下大叠的传单,把玩偶服的头套拉开,吁出一口闷气。
他望着远处的人群,从玩偶服口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咚地喝了几大口。
这时,有个由妈妈牵着手的小男孩从旁边小道经过。
小男孩刚好奇地望来,顿时像看见什么惊悚之物,惊叫道:“妈妈,看那个人!”
那女人转头望了望,眉头不由一皱,低声教导道:“别看他。”说着,牵着儿子的手快步走了。
不久,又有小孩与父母抄小道经过,然后是下一对,下下一对,有注意到雷越的孩子都会惊呼,害怕地闪避在父母身后,甚至还有被吓哭的。
“爸爸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可怕……”
“妈妈,那人是怪物吗?”
也有一些成年人不经意间瞅见了,随即生硬地转过头,加快脚步。
雷越旁若无人地喝着矿泉水,又撕开一包饼干吃着,偶尔还对惊异的路人挤出一丝微笑,好让那些像荆棘般缠绕着他的声音与目光,让那份使他无从摆脱的异类感,没那么刺人。
他是个高三毕业生,之前在老师们不建议的情况下,因为一个儿时对父母的誓言,坚持参加了表演系艺考。
尽管他在考场的现场表演环节表现出色,高考成绩也在众考生中鹤立鸡群,却没有被哪一家报考的艺术院校录取,不出意外地落榜了。
至今也只有这种可以遮住脸、需要穿上玩偶服的工作,他才不会遭人嫌弃。
雷越想着,拿出手机,从无光的屏幕倒影看到了自己的脸庞:
中短头发半遮,右边脸是帅气的模样,浓眉大眼,轮廓分明;
而左边脸,以鼻中线为交界,延伸到左耳处,全是坑洼扭结的紫红色皮肉,满是永远褪不掉的疤痕。
整张脸半边鼻子烂了,半边嘴巴烂了,左耳朵也残缺了,耳边有大片头皮裸露,这是张烂脸。
六岁时家中一场火灾,让雷越不但失去了父母,也失去健康,半边身体大面积烧伤,半边脸重度毁容,医院无力修复。
“怪物”“怪物”,从那时候开始,在雷越整个成长过程中,他都会不断听到这个称呼,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明着叫,私下叫。
他是由外婆抚养长大的,外婆总是严肃地对他说:“小越,别管他们,叫你怪物的人,他们才是怪物。”
也是外婆一直鼓励他要勇敢,鼓励他大胆坚持在火灾毁容前就对表演产生的兴趣和学习,也支持他追寻这份热爱、追寻实现放不下的誓言。
几个月前,外婆被查出了肝癌晚期,不久就入了医院,现在情况不是很好。
外婆不想继续治疗,她在人世间舍不得的只有雷越,但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再浪费钱,钱还得留给孙儿用于学费、治疗费等事情上。
可是对于雷越,他更舍不得外婆,怎么可能放弃呢?
外婆照顾他这么多年,是他在世上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
雷越又歇了大约五分钟,匆匆吃完饼干,喝掉半瓶水,就把玩偶服头套戴回去,继续蹦跳地走向广场中心那些路人。
他同时也是朝着商场的方向走去,准备抓紧派完手中的传单就去拿下一份。
外婆的积蓄不多,自己得扛起这笔医药费,现在的他白天打三份工,晚上22:00后再去跑四小时外卖……
很快,孩童们的欢笑声又响起在这片繁华的商业广场。
雷越发的传单都是从商场的商务中心处领的,宣传的都是商场里的各家店铺。
商场一楼到处是玩乐闲逛的人们,游戏厅里传出叮叮铛铛的机器声响,各家餐馆开始聚集起吃晚餐的客人,许多在暑假出来玩的学生成群结队。
“星河KTV,欢迎大家!”雷越边走边派着手中最后的一叠传单,时不时吆喝一声商家的宣传语。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谈笑着从自己身边走过,都是他在东州一中的高中同学。
他们径直走进了旁边一家装潢潮流的餐厅,雷越从透明玻璃墙看到了里面还有更多的同学,欢声笑语的,他们似乎办着一场聚会。
当视线移到沙发一角,他心头忽地砰的一下,杨一诺也来了……
那个少女有着乌黑顺直的长发,个子高挑,面容精致,有一种温雅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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