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几岁大的病童最需要妈妈的时候,你把她遗弃了,为什么?伯母,我不是在批判你,我是想知道怎么回事而已。”
之前,绫莎不提,他也不问,亦不去主动了解。
因为绫莎不想有这一回事,不想这些事被人知道,被人可怜,被人拿些“坚强励志”什么的庸俗狗屁去定义和局限她。
他知道是因为他明白那种心情。
但现在,他尝到后面没有鬼追着的滋味,还不错,他想与她分享。
“那时候,我……”中年女人声音哽咽,目光避开着不去看任何人,半晌才沙哑地说:
“我是个失败的妈妈,也是个失败的人。我很年轻就生下绫莎了,二十岁不到,什么都不懂,很蠢。
“我没能给她一个爸爸,一个家……我没钱,也没什么赚钱的能力,可是要养孩子太花钱了。
“我就只好经常带着绫莎东奔西窜,有时候往超市偷点东西,也有时候让绫莎去给路人说肚子饿卖惨讨钱……”
中年女人说着说着,露出了一点追忆的笑,却随即万分悲哀:
“虽然那种日子过得艰难,我们总归是过得开心的,绫莎她真的好可爱……
“只是,像我们这种穷人,一个病就能毁掉我们的一切了。
“绫莎还一两岁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她经常会说自己看到有些路人变大了、有些屋子变小了,说街道变了形……
“我又开心她是不是个空牌,又担心她身体有没有问题,就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那是一种罕见病……我最近查过原来东州世界这边也有,叫‘爱丽丝梦游仙境症’患者会看到事物变形,甚至还会出现时空扭曲感。
“有些人患这种病是因为病毒感染,花点钱能治好,但绫莎不是那一回事,医生说病因不明,她到了四五岁,情况越来越严重,除了偏头痛、癫痫,还出现肌无力和肌萎缩这些症状,她有时候坐都坐不了。
“医生说考虑她还有脊髓性肌萎缩症,这个病有药可以治,可价格不是我们承担得起的……
说过这些,中年女人已是掉落着成串成串的眼泪,哽道:
“那天,绫莎出院了,不是因为病治好了,是我们被医院赶了出去,欠费。
“我有跑过那些慈善机构,很早就跑过!赛藤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什么的都跑过,一开始还有人理会,过来给绫莎做了些检查评估,是不是‘空牌候群症’,可空牌是检不出来的,他们认为不是,绫莎那时候病得很重了,她表现不好。
“现在看来,她是幸好没表现好,不然她可能就要被抓到那什么蜡烛湾那去了……
“然后,忽然就,没有人帮我们,只能出院……
“现在来看其实还有很多办法的,但我当时太年轻、太蠢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卖了我也不够钱。
“走出医院没多远,绫莎又说头痛、又站不稳走不动,我崩溃了,我救不了自己女儿啊,我只能这么看着她受折磨、看着她死……
“有个蠢想法就那么冒出来了,把绫莎往医院门口抛下,会不会就有人接管她了呢?
“我不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不配做妈妈,我那时就是好想逃脱,我受不了。
“我怪她爸爸,怪自己年少无知生了孩子,怪绫莎生病,怪自己没本事,我受不了,我不想在绫莎面前哭,就说去买雪糕,然后走了……
“我走了很远,可是……可是……我又回去了……我又回去了……”
中年女人连连地摇头,全然陷在过去的痛苦之中,快要泣不成声:
“我没见到绫莎,她不知道去哪了,我到处找,找了一个月,都找不到……
“我真的受不住,就对自己撒谎说绫莎是被好心家庭收养了,那家好心人出钱给她治好了病,给她买漂亮衣服,供她上学,她的日子过得好着呢……我就这么撒着慌,去了蔓延城的其它城区,去去这里去去那里,就这么撒着慌……”
雷越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绫莎妈妈哭泣地再也说不下去。
“真不是个轻松的故事,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大团圆结局。”他这才说道。
他听了这些,第一次如此感到有些夜雾被拨开了,对那道雾中的身影看得更清楚。
他忽而想起了那夜在麦记后巷,他们重新认识的时候,那彩发少女说:“我叫绫莎,是个负选择。”
负选择,绫莎不喜欢标签,除了这个。
“伯母。”雷越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的故事,我有个好外婆。而你,你做了个错事,再怎么情有可原也是个错事。
“你知道吗,你给了绫莎生命,也是你把绫莎摔碎了,她现在再怎么闪闪发光,还是碎的。
“我……”他停了停,才又道:
“如果可以,我会帮你和绫莎见一面。我知道,所有人都走了,但她还站在那里,等着你拿着雪糕回去。
“她一直就站在那里,连我都没办法接近那片阈域,可能只有你——或者说当年的你才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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