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酒肆内,萧闻霜边留神左右,边如此低声的对云冲波介绍着。
两人的衣着都相当简单,是再普通不过的冬装,面色蒙尘,似是赶过长路一样的非常疲惫,看上去就和两个远途行商没什么两样。
这个酒肆的位置就在大路旁边,占着地利,所以虽然简陋,生意却是不坏,十分热闹,两人在靠窗地方要了两碟小菜吃面,并没谁人注意。
说着话,萧闻霜抬起手遮在额上,眯眼看了看太阳,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呢,该快过来了吧…”话音未落,忽听得大路上炮声炸响,马蹄声驰,萧闻霜方道:”来了呢…”便见满店客人酒保等纷纷涌出,转眼间已走得精光,连老板也跟了出去。除云冲波这桌外,只有最靠里面的一桌上还有人在,却是一个伏案不起的醉汉,自两人入店时便已醉倒在了那里,口中犹还喃喃,一直在嘟哝着什么”吾不识…黄地厚…两者皆可抛…”之类的醉话,却喜桌上一开始便丢了一块碎银,倒是不虞老板赶他。
云冲波也道:”来了么?”手按桌面,便要站起身来,却忽地身子一震,站住在那里,面色古怪,与之同时,萧闻霜也微微一滞,右手轻轻抚住桌面,口中笑道:”小心些,敢情酒还没有醒净么…”自自然然的一抹一推,已将云冲波手掌提离桌面,共他一并站直身子了,两人脸上竟都有些释然之意。
云冲波摸摸头,显得有些惭愧,低声笑道:”真是丢人哪,竟然差点连人家桌子也给拆了…”说着与萧闻霜走向外面,设法挤进人群。
此刻街道两边早已挤满百姓,无不兴致勃勃,满眼期待,望向长街北端。
忽地鼓乐齐鸣,自北端而来,人群立时静了下来,虽未至落针可闻,却也算是鸦雀无声。
萧闻霜面色抽搐了一下,变得有点奇怪,云冲波似早有准备,立时伸手过来,将她左手握住,轻轻捏了一下,并没说什么话,萧闻霜的神情却已平静了许多。
片刻后,见数十锦衣男子打马而至,口中呼喝,手中鞭扬,将道路清开后并不向前,而是束马路侧,垂首静侯,又见御林军马过千,皆重盔亮甲,刀锋耀眼,默不作声的驱马缓行,后又有青衣宫人数十,各举诸色旗帜,扬扬而过,后又有近百童男童女,皆面目如画,各提大花篮分两列而至,不住手自篮中抄出鲜花,抛向道路两边,皆是色丽香浓,露珠犹带的娇艳花瓣,值此正月,真不知是如何培得,又见黄伞仪盖夹道而来,宫车轳轳声中,终有大车缓缓驶至。
萧闻霜闷哼一声,肩头晃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那车遍漆金色,壮大华贵,上立硕大伞盖,下面端坐一人,方面虬髯,不怒而威,顾盼自雄,正是当今天子,帝少景。
后随宫车五架,也极壮美,却较帝少景御车小了将近一半,分坐五人,皆华服高冠,气度非凡,当先一人正是曹治。
这几人云萧两个都不认得,但帝京百姓岂是等闲?吱吱喳喳当中,你一言我一语,早将五人身份一一说出。
”曹太师,刘太傅,还有孙太保都随行哪?”
”不光他们,你看中间那个,是李大宰吧?”
”最后面那个,看着象胡人一样的家伙是谁啊?”
”什么?你连完颜大司马都不认识?!”
…
议论欣羡声中,帝少景等六人并无反应,高居车上,随车队缓缓前行。
此时长街两侧民众几乎众口一辞,除了欢呼,便是颂圣,萧闻霜听着渐渐不耐,便想拉着云冲波退出,却又虑着太露痕迹,只得默默忍耐。
(曹治,刘宗亮,孙无违,李仙风,完颜千军,分据三公及吏兵二部的人物,他们所代表的五大世家,便是当今天下除却丘敖王三姓之外最具力量的世家,值此大乱前夕,竟然全数随扈前往,此次的封禅,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应该也包含要求他们表明忠诚及付出行动的考虑吧?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身为护国双王的敖复奇和丘阳明却不出现,岂不是…)
默默的思索当中,忽有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钻入了萧闻霜的耳中。
”大丈夫当如是哉…”
如叹息又似感慨般的说话,令萧闻霜悚然大惊,几乎连平静也要失去的将注意力投向约五十步外的左前方。同时,惊愕的云冲波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透过拥拥挤挤的人群,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黑衣披发,身材瘦高的男子。虽立长街之侧,千人之中,却如此孤独而骄傲,似一人独立于无垠的旷野当中。
他的身侧还有一人,白衣儒冠,较他略矮一些,给人的感觉却”随和”许多。
站在两人前方,那男子的面容暂不得而知,那极低极低的叹息,更似是完全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而萧闻霜也明白,以方才那声音的微弱来看,决非任何力量在第七级之下的人物所能捕知。
(只是,帝京当中藏龙卧虎,高人无数,敢当街发此狂语,这家伙,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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