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句“搭档”说的大为恼火,花胜荣喋喋不休,再三强调说天地君亲师是大关节处,万万模糊不得。
“尤其是你啊,贤侄,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半个千门弟子,这样乱讲,往最轻里说,也是个欺师灭祖啊!”
“胡说,谁是你们骗子门的人啊!”
这一下真是大为恼火,幸好花胜荣察颜观色那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力,转眼就换了话题,道:“至于冷酷那厮……”
“啥,他不是叫苦庶么?”
“呃,这已经是他用的第三个化名了,这还光是他在旺元号掌柜期间的事呢……”
越听越是吃惊,云冲波至此方知,什么叫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旺元寺之前是叫作旺元观他倒知道,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在旺元观之前,原来还有过一个地方,叫旺元庵!
“主持旺元庵的是冷雪师太,主持旺元观的是冷德道长,主持旺元寺的是苦庶大师……千变万化,一随吾心,这正是千门技法‘一气化三清’,神妙之处,岂是那劳什子的八九玄功可比?”
这边法螺吹得呜呜响,那边云冲波自然不会买帐,冷笑道:“这算什么,有本事就下次搞个书院出来,混到儒门里面才是本事……”却见花胜荣猛一拍大腿,惊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本来就有计议,挣过这次钱后,就要再假托黎叔显灵,于是决定辟佛尊儒,把那寺改个名叫旺元学院,然后想法去弄些皇粮吃咧!”
“黎,黎叔?”
一下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容易明白过来后,云冲波也只得大骂一声:“你们两个混帐行子!”
“什么黎叔,你想说的是昌公吧?”
“哦,对对,应该叫昌黎叔……贤侄,多谢你的提醒啊!”
以花胜荣面皮之厚,云冲波终于被噎到说不下去,只能肚里大骂几声,却又想起先前话题,啧啧称奇道:“旁得倒也罢了,但他居然能化身尼姑六七年,不被人认破,这个也真是奇谈……你说是不是啊,兄弟?”说到最后一句话,却是扭身蹲下,看向另外一边,只给了花胜荣一个后脑勺。~~~~~~~~~~~~~~~~~~~~~~~~~~~~
两人此时正在武林城外,他们半个时辰前已至城郊,却没有急着入城,在花胜荣的强烈建议下,两人先到湖侧游历。
面积约四百余亩的湖水,被两道人工堤岸分割成三个部分,此时正值盛夏,远远望去,一湖碧水,万点碎金,荷花掩映,绿柳轻扬,更有无数花船画舫摇橹其上,虽离得极远,也能隐约瞧见上面倩影晃动,更可闻伊呀曲声,被湖风挟着,若有若无的飘将过来。
……此地,正是南子湖。
“万方有美,(吾)一身揽之”,这是前朝一代风月大师的名言,其人姓洪,名字不传,因喜自解云“人生如孤舟渡海,当以正直行之,及时行乐”,故人送一个尊号,唤作洪舟子。他尝着一本《品花宝鉴》,品评天下风流场所,推定出东馆南湖西曲北里许多地方,又一一条分缕析,解尽甚么瘦马坐缸红绳黑线等许多长短,端是天下风月场中一等一的类书,尤其当中评出的天下四大销金地,更是成为一时风尚,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骛,时人论之,甚至以为:“虽九五之尊,(若)不历四方,岂足论天下美色?!”
“四方”,便是“东馆南湖西曲北里”,其中又有高下,是为“天下风流,尽在东南形胜”,便是说“四方”当中,仍当以“东馆”、“南湖”为尊。
凡此总总,云冲波过往自然不知,但花胜荣是何等人物?一路上早将南子湖诸般故事给他翻来覆去的讲了一百八十多遍,又是某某男子用情于专,结果在这湖上占到了某某花魁啦,又是某某少年初出家门,结果在这湖上成就圆满姻缘啦,倒也讲得精彩非凡。更在百点不透后,赤裸裸撕下面纱,再三怂恿云冲波用太平道的钱来“考察”一把。唯云冲波胸有定数,只是笑着摇头,并不理他。
两人在湖边站立已有一时,眼见太阳西沉倦鸟欲归,花胜荣料今晚九成九是没机会揩到太平道的油水了,便觉悻悻,一边随口与云冲波答话,一边却正在盘算“晚上却须得去那里投宿?总得逼他多化些银子才好……”猛见云冲波径去与旁人说话,倒是一怔,伸着头看时,见只是个小小孩童,六七岁样子,正含着块糖,拈根草茎,在树下专心致志的拨弄蚂蚁。
这小孩过来倒也有一时了,只花胜荣根本未有在意,如今听云冲波忽然与他答话,不觉又上下打量几眼,却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心道:“他现在在太平道当大人物当傻啦?和个小屁孩扯什么话?”
那小孩似也不明白云冲波在问什么,呆呆睁着眼,只是看他,全不答话,却听云冲波又淡淡道:“把功法收了吧。”
“还是说,敖家今日,已研究出能在‘龙蛰’状态下全力发挥的法门?”
“好眼力。”
终于开口,那小童徐徐站起,神色间再无半分稚意。
“你可以放心散功。”依旧蹲着不动,云冲波抬头看向那小童,笑道:“我欠着武德王的情,至少……在他来杀我之前,这个情我都得记着。”
“……放心,在你晋身到他们那个层次之前,老头是不会来找你的,他的臭规矩多得要死。”
悻悻说着,一边还挥手加强自己的语气,那小童同时也在迅速长大,最终成为比云冲波还要稍高的年轻人,一头乱发披散,更闪烁着妖异的银色。
“……敖建威?”
打量一下来人,云冲波试探着开口招呼,却见那人睁圆了眼睛,愕然道:“你……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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