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卡门所说,李纳拏此刻,其实有些骑虎难下。
“亦思巴奚军”的名头,他也听过,知道是武荣的一支骄兵。乃是前些年太平道作乱时,由当地夷商共同出钱,招摹色目精壮成兵,因数立大功,而得了身份,被朝廷收编为当地练营。平时里行事跋扈,却很得朝廷信任。军中主将赛甫丁甚至蒙年纪最长,势力亦最大的皇子帝逍遥手赐“忠勇无双”四字,可说是有实力有根脚的一帮地头蛇。他们同门七人此番前去武荣,实有要任在身,那里想要招惹这等势力?只恨方才不知是谁一声大喝,引祸江东。那祆教徒也是个草包,大话炎炎,出口伤人,现如今这店内店外少说也有百十名见证,自己若敢不问,同来的如谢白虎、七叶之流,那个不是陷害的行家,内斗的把式?只怕连夜便要写信回京,告他个“怯懦畏事,丧声失威”!
“赛甫丁将军的威名,在下仰慕已久,但赛将军治军严明,又岂会纵容士卒当街行凶?”
眼睛微微眯着,说话声音不大,但李纳拏一字一句,却都在暗暗质疑三人身份,此时那杜吉祥倒也反应过来,忙忙的挤出人群,一叠声道:“正是,正是!小老儿乃是多年的行商,每年总要跑几次武荣,那个不识得我是谁?就现如今,也还有一间门面两个伙计,三百多两货款压在那里……那里会是什么潜逃的人?”
他边说话,边向前走—实在心里也是畏惧祆教三人,潜意识里便想离他们远些。谁想这三人也真是凶顽,眼见他将要走开,那艾斯扑地唾了一口,道:“老杂毛,那里走!”说着居然已拔出刀来!
这一下简直如同打在李纳拏脸上一般,又岂能再忍?怒道:“施骗在先,行凶于后……我今天,便代赛将军抓了你三个小贼!”语言中却仍有分寸,始终要抹掉三人身份。
他一行七人入城后,泰半已然歇息,此刻只有李纳拏、谢白虎、张老狒三人。但他三人皆是目高于顶的人,在帝京中骄横惯了,又岂会将不知那里来的三名夷教徒放在心中?李纳拏话音未落,张老狒已然踏前,尖声道:“玉顶泥丸,绛玄宝精。帝景长存,神光表异。”说着已将双手张开,左如日,右似月,续道:“六合清练,百神化密。急急如高上神霄大帝律令敕!”正是神霄派“天民十法”当中的“天民梳头法”,他虽在十余步外,但只一握手,对面尼丘三人皆觉头昏眼花,站定不能,齐齐向前跪倒!
……这一下,连李纳拏在内,神霄派三人都是大惊。
要知他们三人正如方才张元空一般,总觉对方敢这般嚣张,必有所恃,对方无论如何举重若轻的破解掉这手法术,甚至那怕是强势还击将张老狒轰退,三人都不会意外---包括张老狒,他适才出手时,也留了至少五分力应变---却谁想,只这般一抬手,对方便已跪了?!
一时间,李纳拏全不觉欣喜,反而将警惕提起十分,细察左右,只怕这其实是个陷阱,下一刻便会有大批敌人杀出。直到听见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道:“且慢。”时,才觉放心下来,想到“总算来啦!”
说话这人形容高大,身上黑色道袍质地颇佳,只是配上他那碧目紫髯,白肤高鼻,怎看都显别扭。
“蜜多教师。”
尼丘等三人果然识得此人,纷纷开口招呼,此时张老狒法术未收,三人但能转颈,无力起身,看着他们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有人便已笑出声来。
那黑衣道士皱起眉头,看那人一眼,微一摇头,立掌胸前,喃喃道:“此火,永不熄灭。”说着便见一条火线自指尖飚出,那人笑声未停,已被火线贯入口中,顿时转作惨叫!
这一下,立是哗然大乱,李纳拏眉头一轩,剑已出鞘,道:“护着那商人!”谢白虎则闪身过去,将杜吉祥扯回自己这边,张老狒也收了法术,凝神以待。
那道人看着他三个动作,也不阻止,只是慢慢走到尼丘等三人身边,注目一时,忽道:“……为使阿胡拉.玛兹达满意,我今行此净礼。”
“为使阿胡拉.玛兹达满意,我今行此净礼。”
自黑衣道人出现后,尼丘、艾斯等三人皆都现出狂热表情,此刻更是恭恭敬敬低下头来,低声重复他的说话。
“为了净化吾身,为了净化吾灵。”
抬起手来,在空中虚虚的点戳着,随着他的动作,黄褐色的液体自指间出现,空气中也开始散开酸馊的牛尿气味。
液体滴落三人身上,却如同浓酸或火焰一样,顿时蚀破衣服,发出着滋滋的声音,在皮肉上烧蚀出白色烟雾。但三人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现出了一种怪异的狂喜。
“赞美吾主,愿汝等在阿塔斯.贝喃中永生。”
“赞美吾主,吾等必将在阿塔斯.贝喃中永生。”
同声重复中,滴落在三人身上的液体逐渐转变为白至几乎透明的火焰,并迅速蔓延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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