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根本没有人在意他有没有小妾。
李申之也觉得自己应该把想法与张浚说一说。
随着理想中的规划逐步实现,李申之感觉对大局的掌控有些力不从心。
凭他一个人肯定无法设计出一套完美的政治制度。
既然是要改造宋朝,那就必须有宋朝的人参与进来才行。
李申之说道:“好叫张相公知道,下官以为内儒外法之术,完全能够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法无禁令皆可行,只需要定好具体的法令,法令之外是百姓的自由。而如何制定法令,则依据圣人之言结合时局而定。时局变了,法令同样需要跟着改变。”
“正是如此。”张浚点头称是,转而问道:“可是申之为何又要摇头叹息呢?可是此法有何不妥之处?”
李申之说道:“可是怎样才能保证内儒外法之术可以顺利实施呢?”
理论与技术的难题。
提出一项美好的理论,必须还要有能实现这项理论的技术才行。
没有技术,所有的理论都是空的,虚无缥缈的,看不见摸不着的。
正如之前李申之曾探讨过的:空喊人人平等容易,但是要怎样实现人人平等呢?
老百姓常说一句话:上层的意思是好的,但是底下的人把经给念歪了。
这就是理论与技术产生偏差的经典案例。
李申之作为一个高层的人,作为一个设计制度的人,不能因为“底下的人把经给念歪了”就把锅甩给底下的人,而是在设计制度的时候就要保证,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经给念歪了。
这便需要在设计制度的时候,充分地把人性的恶给考虑进去,主要是人性中的贪婪与自私。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性,人也不例外。当有机会的时候,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即便这样会损害别人亦或是集体的利益,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性。
这样一来,人性到底本恶还是本善,就变得好理解了。
追根溯源不难发现,支持人性本善的是儒家的孟子,支持人性本恶的是法家的荀子。
他们观点虽然是善与恶的对立,其实本质上却是统一的。
人性是复杂的,有善,也有恶。儒家站在教化的角度,看到的是善的那一面;法家站在规范的角度,看到的是恶的那一面。
当然,这并不是说儒家看不到人性的恶,亦或是法家看不到人性的善。
只是他们想要实现自己对社会秩序的维护,着重关注的点不同罢了。
儒家通过放大人性的善来达到社会治理的目的,法家则是通过抑制人性的恶实现同样的结果。
李申之与张浚一番讨论,说道:“最好的办法,是设定儒与法的边界。”
张浚头一次听说“边界”这个词,不是很理解。
李申之解释道:“州县以下,所有事由必须遵循法度。州县以上,有法依法,无法依儒。”
张浚问道:“那若是县里遇到无法可依的事情呢?”
李申之说道:“县里解决不了,报到州里。州里解决不了,报到朝廷,再由朝廷里的相公们商讨出个章程,传示各州县尊为循例。”
法条与判例的融合,为现代社会主流的法治思想,被李申之提前一千年搬了出来。
张浚在案前左右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沉吟片刻之后赞不绝口:“妙啊,妙啊!这样一来大家各司其职,凡事不可逾越,再不会发生胡乱判案之弊。”
忽然看到李申之依然沉着脸,张浚问道:“申之还有什么疑惑吗?”
李申之眉头不展,反问道:“这样的制度虽好,该如何保证其实施呢?”
监督制度自古便是难题,甚至是一道无解之题。
历朝历代设计的制度里面,都有朝廷的监督机构存在,但这些监督机构到了最后无不成为了最大的贪污机构。
直到现代自媒体发达之后,才对各种腐败现象形成了真正的高压态势,却依然无法根除贪污。
李申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超越人类的智慧,能够通过制度设计消除贪污腐败现行,更不觉得自己能在短时间内造出手机搞出互联网,培育出数量可观的自媒体。
所以他更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在尽量保证施政纲领的前提下,与腐败现象共存。
在治理腐败方面,不得不说宋人的御史台谏制度同样站在了封建历史的最巅峰。
从宋之后的金元明清不停地走下坡路,以至于到了清朝时,和珅发表了一通“养贪官”的混账言论,都能被人奉为圭臬。
而宋朝的御史台谏制度也不是没有缺点。宋朝的御史们代表的是皇帝的利益,代表的是文人的良心,而不是代表着百姓的利益。
这不是关键点,以后可以慢慢修整。
当此之时解决监督的最好办法,是由张浚这帮有良知的士大夫们,在御史台谏制度上进行改进。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张浚和李申之都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搬开了心中的块垒,感觉无比的舒畅,就连金人带来的压力都变得小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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