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进攻过后,很难说到底是谁输了,亦或是谁赢了。
从场面来看是宋人赢了,而真要细究过去,仿佛金人也没输什么。
反倒是宋人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战略上输得更多一些罢了。
对于一个战场新手来说,总是喜欢算计一点点的胜败,纠结于细枝末节的东西,为一点点的优劣势患得患失。
殊不知一时之输赢根本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战争最后的结局。
哪怕满盘的车马炮被杀了个精光,只要仅剩的一个最后小卒子能拱死对方老将,那就是赢了。
就像张浚在川陕一般,不管前面赢了多少,最后一仗打得一败涂地,就是输了。
完颜宗弼是一员沙场老将,跟着灭了辽再灭宋,要能力有能力,要资历有资历,他的目光便放得很长远。
在金军帅帐中,完颜宗弼与手下的几员大将商讨着战术。
环视一眼帐中诸将,完颜宗弼总觉得这些助手没那么得力。
若说打仗的勇猛,在坐的诸位都有两把刷子。但要说道谋略,却都差了点意思。
完颜宗弼最为倚重的完颜撒离喝正在川陕与宋军对峙,那里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必须要有一员大将镇守。
而另一个臂膀韩常,此刻正坐镇开封府,与完颜亮一道坐镇老窝。
虽然完颜宗弼是带着必胜的信心来攻打应天府,但凡事总要留个后手。万一宋人不讲武德偷袭开封府,他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有韩常这员老将坐镇,完颜宗弼心里才踏实。韩常这么些年跟着完颜宗弼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就是因为是个汉人,要不然地位不止于此。
真要是开封府被宋人给偷了回去,金军面临的就成了死局。
虽然金人看上去占领的地盘很大,但经过多年战争的屠戮,绝大多数地区接近于无人区。
金人真正可以依仗的,其实只有开封、洛阳、长安等几座城而已。
原本以为不再需要打仗了,身边便没留什么智谋之士,全是些猛安级别的猛将,没成想竟然跟应天府擦枪走火搞出了军事摩擦。
从军事恫吓到骑虎难下,再到现在不得不出兵讨伐应天府,完颜宗弼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忽然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明白,李申之明白。
因为这一切,全都在李申之的谋算之中。
虽然说前一次李申之误发回回炮是一个意外,但却是符合他战略意图的一个举措。
李申之从选择了应天府当自己的发展基地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不停地挑衅金人,以此来为自己的发展赢得空间。
说得直白一点,李申之玩得就是养寇自重。
只不过这个寇有点庞大,一般人不敢往这个方面来想。
自古养寇自重的顶多养一只恶狗,还没见过养恶龙的。
说是意外,在下令的时候,未尝不是李申之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亦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意外下令只是为了给临安府一个交代。
谁知道呢?
历史就是这样,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有当事人知道。张浚是否知道李申之的打算,也无从知晓,也可能他心里知道而装作不知道。
后世的史书只会记载:李申之误触机关击退完颜宗弼,引得金人大举围攻应天府。加速了金国的灭亡。
历史上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够被解释得清楚,但总是可以被理解,被合理地理解。
每个人看的角度不同,理解的结果也随之不同。
李申之看着远处的金军营地,心中想的却是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岳银瓶。
也不知道那虎娘们在外面怎么样了。
岳银瓶在林子里刚刚睡了一觉,现在轮到她来放哨。
精锐的战士,不只战术素养高,心也很大。
心大的表现之一,便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睡着。
能吃能睡,才能有饱满的精力完成超高难度的军事任务。一个紧张起来觉都睡不着的人,在敌后若是失眠上两天,战斗力连一半都剩不下。
上一班的岗哨是老陈,此刻正与岳银瓶换岗。
“陈大哥,你去睡一会吧,这里我来盯着。”岳银瓶使劲搓了搓脸,精神立马恢复。
老陈说道:“不必了,再熬一会,咱们就该行动了。”
岳银瓶看了看偏西的日头,又回头看了看应天府方向,忽然愣了一下。
老陈说道:“二娘莫要多想,既然上了战场,就要相信自己。不管是攻也好,撤也好,千万不能犹豫,一旦犹豫了,便离死不远了。”
岳银瓶点头道:“我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我刚才好像……”
好像有些恍惚。
老陈说道:“头一次上战场,都是正常的。今晚跟金人干上一仗就好了。”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岳银瓶都会反驳一番。
明明刚追着完颜宗弼杀了几十里,莫名地被人说没上过战场。
可老陈这样说,她偏偏无法反驳。
而老陈的话,准确地点在了她刚才的困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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