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金军帅帐内,一众金将皆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们不是为了战局发愁,而是为了伙食而发愁。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的大多数愿望都得到满足之后,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纠结不已。其实就是吃饱了撑着罢了。
这半年多来,他们在开封府每天声色犬马,锦衣玉食,过得好不自在,何曾有过这样的苦日子。
喝粥睡帐篷?
奴隶才会睡帐篷,穷人才只能喝粥。
虽然他们出身都是贫苦人家,早年间要是能过上喝粥住帐篷的日子,那是神仙般的好日子。
但是自古以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奢侈惯了的人,如何能够再吃得惯士兵们的粥菜?
完颜宗弼默不作声,手指在案上一叩一叩,仿佛在思考问题,又仿佛在等什么消息。
身边赤盏晖说道:“都元帅,王伯龙去的时间不短了,就算是去开封府,也该打个来回了,这现在还没人来报信,怕不是……”
赤盏晖是金国的一员虎将,当年的归德府(金国对应天府的称呼)就是他所攻占,现在官居济南府尹,开战之前才被完颜宗弼调到了开封府临时听用。
完颜宗弼停下手中动作,说道:“莫慌,王伯龙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之将,必不会轻易被敌人所擒获。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只能说是劫粮道的人太狡猾了,就让王伯龙与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赤盏晖见金兀术一副镇定的样子,心中不禁着急,继续说道:“不如咱们再派一支人马去路上巡查一番,万一王伯龙遇到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完颜宗弼本能地就要拒绝,他在指挥战斗的时候,很反感别人插手。自打侵宋以来,金兀术就一直是领军的主将,极少有屈居人下的时候。
然而转念一想,赤盏晖现在贵为济南府尹,在金国有着相当的政治地位。虽然其地位远不及自己的都元帅尊贵,但好歹也能当一方助力。若是日后自己想要在金国站住脚,少不得要拉拢一大批中层贵族的支持。
自打宋金和议之后,完颜宗弼正逐渐地从一个军事将领向政治领袖转变。
作为一个逐渐成熟的准政治家,他深知自己的基本盘越大,跟皇帝叫板的资本就越雄厚。
念及此处,完颜宗弼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转而和颜悦色地说道:“赤盏晖提醒的是,俺差点给疏忽了。那就再派谋克领着百人斥候去探查一番。不论有无收获,速速回来报信。”
门外自有传令官去安排,不多时,一支骑兵从金营出发,方向直奔开封府而去。
完颜宗弼和赤盏晖的一唱一和,让帅帐中的气氛立马变得和谐起来。
轻松的气氛,总是会刺激人的发言欲望。
排位稍靠后的有一员叫作李成的将军,忍不住建言:“都元帅,咱们明知应天府内兵少将寡,防守薄弱,何不趁夜偷袭应天府城?”
李成这个人,原本是北宋时期的雄州人,力气很大,能拉得动三百斤的弓。宋徽宗执政的宣和年间就从军,当了弓手,在军队中厮混了许多年,竟然累积军功当了个小军官。在靖康之际,北宋灭亡南宋未立的当口,他聚集了一帮子人,当了个土匪头子。到后来南宋草创,在宋军剿匪活动中被击破,便北上投靠了伪齐,伪齐被废黜之后归了金。
这次完颜宗弼进攻应天府,他是跟着赤盏晖一同被调遣到了开封府中。
完颜宗弼看着这个投降过来的汉人,满心的鄙夷之色,不疼不痒地说道:“那便派你去偷袭如何?”
“这……”李成脸色一僵,支支吾吾道:“下官还未准备,请都元帅给些时间,让下官去……”
完颜宗弼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等你准备好,天就要亮了。”
还有一员降金的汉人,唤作孔彦舟的,原本也想说两句,却被赤盏晖的目光制止。
赤盏晖刚才冒着得罪完颜宗弼的风险强行建议派出斥候去查看王伯龙的状况,实在是因为他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若是不有所行动,恐怕会对自己不利。
毕竟他赤盏晖也在宋金交战的前线,若是金军忽然被人偷袭,乱军之中他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若是一个时运不济,被流矢伤了性命,更是亏大了。
所以他的建议仅限于防御性质。
至于怎么打应天府,那是都元帅的事情,他们只需要照着办就得了。
攻打应天府是都元帅一意孤行的战略,跟他济南府尹赤盏晖有什么干系?
打得下固然好,他能混一个军功回去,说不定仕途还能再上一个台阶。未来的历史证明,赤盏晖的确有两把刷子,在之后的职业生涯中官职稳步上升,最后被授世袭猛安,封河内郡王、荣国公,拜尚书右丞、平章政事。
武将体系升到了顶级,文官体系升到了顶级,爵位升到了顶级,拿下了职场大满贯。
赤盏晖是智慧的人,所以他不会说任何跟进攻有关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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