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下去,大哥只会得寸进尺,您这些年何曾有对不起郑家,如何就做不得大夫人?”郑洵暗暗收紧了拳头。
“是啊,我何曾对不住他们……”秦氏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洵儿,你定要替娘争口气,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郑洵不懂她话中深意,只觉得她所受的委屈,都是因为嫡庶之分,倘若她已经是郑夫人,便是再放肆,大哥也得唤她一声母亲。
“功课可做完了?”秦氏岔开了话。
他点点头:“都做完了。”
“可有发生什么趣事,同为娘说说。”她拉着儿子的手,想与他多说说话。
郑洵怎么说也是郑府的次子,便是个庶子,也会好生教养,平日里忙着功课,能见上一面的机会,可不多。
郑洵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值得说的趣事,不过今日大哥又在枫山书院同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被先生好一顿训斥。”
秦氏吃了一惊:“同哪家公子争执了?”
“孩儿与那人不相熟,后来听人说,好像是左丞许大人的亲侄子,唤作傅云月的。他将茶水翻在了大哥身上,才闹了这么一出。”
“大公子可有受伤?”秦氏不由紧张起来,若是嫡子受了伤她却不知,也不曾派人去照顾,传到郑承耳朵里,只怕又得责备一番。
郑洵摇摇头:“大哥没事,不过那傅公子被打得钻进了桌底下,绣花枕头一个,教人看了不少笑话,将许大人的脸都丢尽了,想必回府后得遭一顿臭骂。”
毕竟这“侄子”可不是“儿子”,当着枫山书院那么多世家子弟的面,被人追得满堂跑,就连他这个后来的局外人都觉得甚是丢份儿。
闻言,秦氏稍稍松了口气,却又道:“这傅公子我也有所耳闻,许夫人头一胎生了个女儿,偏不巧是个横胎,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却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身子骨也因此受了拖累,再经不得这等事,那之后便再未怀上一胎,许府后宅的姨娘也不争气,生得竟也都是女孩儿,许大人膝下无子,恰好家中妹妹身怀六甲,诞下一子,为了家中香火,也是那许小姐识人不慧,夫家依附着许府做了个小官,许大人便将那孩子过到自己府上,名义上是来府上作客的侄儿,一养却是好些年,还送进了枫山书院,实打实地当儿子养着的。”
“可孩儿听闻那傅公子平日行事飞扬跋扈,时常逗留花街柳巷,不像话得很,这样的侄儿,许大人怎么看得上,让他继承许家?”郑洵颇为不解。
秦氏摇了摇头:“这为娘就不知了。不过许大人对这位傅公子十分疼爱,没听说过有什么怪罪……”
“大哥上回同御史家的公子比剑,险些闹出人命来,这事儿书院还记着的,没想到才半月功夫又……”他一直晓得嫡庶之差,云泥之别的道理,尽管爹将他们一并送进枫山书院,但嫡子就是嫡子,即便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也照样有人上赶着巴结。
而他,若不是大哥惹事时他总在一旁,恐怕没人会记得郑家还有个二公子。
知子莫若母,秦氏看他脸色,便知他心中必定不甘,却又担心他会冲动误事,思量了一番后叮嘱道:“此事不用多久便会传到老爷耳中,你莫要多言,老爷若是之后来问你,你切忌添油加醋,能少说一句便少说一句,最好装作只是耳闻,不知究竟,可记清了?”
“……娘,为何要这么说?”郑洵疑惑地望着她。
“你按娘说的做,娘自有道理。”秦氏再三嘱咐,让他切勿出头,直到郑洵答应,她才松了口气,“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你爹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郑洵起身:“孩儿告退。”
他走后,秦氏望向案上的绣布,布面上绣着青云与白鹤,腾宵沐阳而上,她凝视着这个图案久久无言,充满了温婉与顺从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与决然。
窗外寒风阵阵,吹得枝叶瑟瑟作响,忽而晃过窗前。
后窗屋檐下的灯笼已经暗得几乎看不清路,蹲在窗下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退去。
夜渐深了,前院的灯纷纷熄了,只留了几盏以防刺客潜入,水井边,顾如许正提着一桶水,冲洗铜盆。
这个时辰,前来打水给主子洗漱的丫鬟已经极少了,于她而言却是恰好的机会。
她一面洗盆,一面留意四周的动静。
没一会儿,便瞄见一身丫鬟装束的季望舒端着一盆小衣走过来,开始打水清洗。
“那边的树上,有三个。”顾如许倒了一盆水,喧哗的水声为她们做了遮掩,她的声音也只有季望舒一人能听见。
她二人在井两边各自忙活,看似毫无交集,却在打水倒水,以及取物之际低声交谈。
季望舒言简意赅地将方才在秦氏屋外偷听到的话告知了顾如许,几次擦肩,在暗哨看来,并不足以勾起疑心。
她本是想打探一下郑承的破绽,没想到得知了秦氏的心思,作为母亲,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只是她嘱咐郑洵的那些话令她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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