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这天一早,赵允伏眼看到晌午,便从桌案后绕出来,稍稍活动一下身体,门外站着的两个马弁连忙进来服侍,一个端着温水盆子,一个抱着木制冰鉴,里头有三五种水果。
赵允伏擦把脸,挥退左右后问道:“今天怎么样?”
大屏风后传来轻轻脚步声,转出一个身穿红色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的锦衣卫,躬身道:“已然妥当了。”
他也不是什么神秘人,正是新调到哈密的锦衣卫试千户胡瑾,与哈密卫三个锦衣卫百户毫无关系。
忠顺王瞧了他眼,笑着说:“胡千户这一身赐服可威风得紧,你一来,我哈密便有了三个着飞鱼服的千、百户了。”
胡瑾淡然道:“标下是此次出缺才蒙赐飞鱼服,石文义才是真飞鱼锦衣百户。至于马百户,标下不了解。”
忠顺王笑道:“老夫说的是好事,唔,只是有一样,马百户一个飞鱼百户,其他两个百户都听他的,你还是小心一些。”
胡瑾神色一动,不解道:“标下看那马百户对一个小子也耐心之至,想来不是飞扬跋扈之人吧?”
“他哪里是飞扬跋扈之人,北镇抚司可盯得很紧!”忠顺王摆手,“罢了,此番以身犯险,胡千户随我同去,也见一见那个小滑头,哈,老夫对他期待颇高,还望胡千户到时候高抬贵手,莫与老夫抢人才。”
胡瑾心头一紧,他知道这是忠顺王顺着提起那小子敲打他。
他此来哈密,手头只带着一个百户,三五个当缇骑时候的下手,最是需要寻一些机警伶俐的青年壮大实力的时候,马百户瞧上的小孩子,他可也好奇至极。
“可王爷要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胡瑾不由问。
赵允伏一笑,道:“老夫年过六旬,知天命。”
明白!
“真是为……世子?”胡瑾不由心中一软,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人,天然有忠厚的心愿,此刻见忠顺王两鬓苍白,面容已倦怠,不由道,“王爷,陛下待王爷,还是很信赖的。”
“老夫懂,感谢你了。”赵允伏一笑,好意道,“这些话,莫多说,牟指挥是个厚道人,你既是他的朋友,自有他的一两分性格,莫害了自己。”
胡瑾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只怕石文义会抢人。”
“他敢。”忠顺王面色一转变,呵一声耻笑,道,“不过,这小子倒也算是个人物,竟比你先到哈密卫,早与那小子见着了。”
胡瑾又是一怔,不由有些恼火了。
赵允伏劝道:“该忍让时须忍让,他能在哈密待几年?好了,去做准备罢,今日便会一会这些杂碎,”他忽而轻笑,“顺便,也瞧一瞧这个小滑头武功到了何种地步,竟连岳不群也那么的喜欢他,我看呐,那夫妇二人恨不得将这孩子抢了去,老夫可不放。”
胡瑾不由哈哈一笑道:“标下也愿见一见这小子——听说三十两银子问马百户买了刀谱,这买卖恐怕赔本儿了,却对不住他‘包赚不赔’卫小郎的名声哦。”
“包赚不赔么?”赵允伏失笑,“我倒看啊,这卫小郎可不是包赚不赔,你去问营兵安百总,他常在卫央手中拿钱,算卫小郎亏,可他真亏了么?赚了么?”
胡瑾十万分不解。
但忠顺王起身准备出发,他也只好先告辞去准备厮杀了。
“包赚不赔?嘿,老夫让你包赚不赔!”赵允伏玩味半晌道,“你许是赚的,老夫却始终不赔。”
一时间,两个近卫马弁过来,刘都司询问可否先去告知一声,李都司却拖着一副沉重的铠甲。
“不必,见到我们,那小子哪次不万分戒备?他聪明至极。”赵允伏往屏风后看了看,浑浊双眼稍显得失落。
李都司说道:“王爷且放心,咱们必定拼死保护王爷的安全。何况,小……世子也未必就,就,”他犹豫支吾,“只怕心里有怨愤,但如今已掌握咱们的斥候营了,想来也是想通了愿意承担大任的,想必不用许多天……”
他还在支吾,便听屏风后有脚步声越来越重,片刻转出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手中提着一件金丝软甲。
赵允伏大喜,只听老妇人禀报道:“王爷,这是方放大的金丝软猬甲……”
“好,那么……”赵允伏又惊又喜,老手发抖接过那软甲,有一件事又想问,两个扈从一时眼眶也红了。
老妇人却道:“又去闭关了,不过,这次带了那本《武穆遗书》。”然后又禀报道,“命老仆带了一句话,说,那卫小郎很好,但不可勉强他,此外,姓马的毕竟是何人,暂且还不知,但只怕要查找出此人的身份,须着落在卫央的手里去。此人可信,但不可控,若不能全然信他,便不要惹他,划不来。”
那……
“身后那两人,只怕也不知卫央的根脚,不须查,看行,莫看心。”老妇人躬身一揖转身便走了。
忠顺王眼光闪烁,他不断回味着“可信,不可控”这五个大字,心里已然明白了,可就是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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