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已不忍猝睹。
卫央既打了那帮人,如今竟仿佛是他们的知心大哥,他竟跳到门外蹲在台阶上,皱着眉,掐手指,一点一滴在给点苍派少掌门与朱凌紫计算他们私自成亲的代价。
卫央道:“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你们要承担的名誉损失,首先,皇帝肯定很生气,恐怕会追回你襄阳郡主的封赏。”
朱凌紫大声说道:“我不怕!”
卫央大赞道:“这才是追求爱情的奇女子——而后你父王还会说你名节有亏!”
朱凌紫鄙夷地道:“奉行他们的安排就是名节无亏?”
这孩子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说的是真好!
卫央竖起大拇指怒赞:“封爵诚可贵,名节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然后分析道:“紧接着就是经济上封锁你们,这一点,你们可放心,只要你们有人手,能到西陲来,我给你们每年一千石细盐经销,为了赞美你们最美的爱情,我打算半价,不,三折,只收你们三折,至于你们赚多少,那都是你们的事情。”
少掌门惊喜之至,连忙拱手道:“卫少侠,这,这可当真么?”
“一口吐沫一颗钉,我卫小郎说话,什么时候坑过人啊。”卫央道,“但你们要是想要一万石,那抱歉,我只能给你们打,”他纠结半晌,“六折!”
不行!
高娘子大怒,提剑要威胁点苍派的弟子时,冯娘子悄然拉了她一下。
怎地?
“笨蛋,细盐本身要降价。”冯芜梨涡浅晕道。
高岚半晌无语,只好竖起拇指道:“这人祸害人从不看对方是何身份。”
可是,小郡主你也不用这么……为那帮人担忧吧?
“你还看不出?他这是要挑拨皇帝与越王开战。”小郡主长叹一声,“我有卫央,朝廷不安,我等不反,天下大乱。”
怎解?
“以千石细盐,足令江南震动,这么遥远的路程,足以将细盐提升为价格昂贵的奢侈物,为了独吞暴利,越王怎可不吞并其它闻风而动之人?如此一来,越王势力与其它势力必起龃龉,而越王有户部之利又得细盐暴利,天子怎敢安居?他必须镇压,越镇压越王越反弹,反过来越王越反弹才越有实力,而西陲细盐又趁机攻占了江南盐市,说不准儿,他的心思……”小郡主轻轻摇头,有些许不忍的说道,“当民众苦受吃盐的艰难险阻,如何不起来反抗?”
几个老魔都觉着老骨悚然,明明此刻那人聊的是幸福美满的爱情之事啊。
可这背后的阴谋算计……
“也不算阴谋伎俩吧,这是无解的阳谋,也就是,初步工业化的西陲,对还停留在初级剥削阶段的农业的无差别的打击。”小郡主轻叹,“我如今才懂他所说的放出一头洪水猛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叹世人竟还不知道。有时候,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是真的夜不能寐。”
“阳明公,你有何见解?”小郡主目视着王守仁。
她手中的剑已然提了起来。
王守仁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要解决这个阳谋,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已经开始初步工业化进程的西陲军民。
至少,要先解决那个提出这一切的家伙才行。
他既是朝廷重臣也是士林领袖,意见可谓相当重要。
“难!”王守仁靠着窗台道,“有西军,西陲安;北庭侯一身武功,足以保自身平安,何况你们这里有数位宗师高手,谁能奈你们何?只要蓄势已成,只怕想阻挡的也阻挡不了,只有顺应潮流而为之。”
那么……
王守仁说道:“你们说过的经济发展,那是谁也不能阻挡的,天下要兴旺发达,只有发展经济。只不过,江南盐市之争,那是天子与越王的权力之争,或可视其为诸皇子的储君之争,那是手段的问题。发展细盐生意,大推西陲工业产品那是利国利民的事情,至于诸王之争那也不必太在意了。”
这话却令三个女子互相看了看,她们可知道卫央还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话呢。
什么叫上层建筑?她们的理解最为直接。
那就是皇帝,那就是朝廷。
浩浩汤汤的工业经济发展起来后,朝堂上那些人还能安然坐着吗?
卫央还说过,没有一种历史的旧势力是愿意心甘情愿交出生产资料分配权力的。
“开明的统治者,往往会选择做出一些妥协换取一段时候的生存与反抗,这就进入了一个很长的历史兴替阶段,而这种统治者几乎是绝迹的,”小郡主心中想起了一段话,她既有一些惶恐,又觉特别振奋,她想道,“卫央说过,地主与工厂主是必然会联合的,他们要掌握权力也是不可违抗的,但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分享权力的体香,而是继续压制在他们的头上,同时扎根于广大的农人与工人之中去,三五百年的斗争史,必然以这些人的一再失败而告终。”
这个时代最杰出的人物,也是看不到这样的后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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