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虫围着火把飞旋,偶尔有一两只带着俯冲的风声滑翔而下,化为一点滴焦肉坠落在草地。
铁锹与烁石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锹土,一锹土掩盖住白色的裹尸布。周才平胸口的位置,有一片红,那是心脏所在,那一刀真狠,刺入之后无法挽救。
“这就是学过几年医的好处吧,”郑晟低着头默哀,他的心硬如坚石,容不下多余的悲伤,“至少,我知道怎样最有效的取一个人的性命。”
汉子们用湿土覆盖住尸体后,再往上垒上一堆碎石。郑晟见过周家堡后山的乱坟岗,就是这般模样。
这个夜晚,山谷中注定无眠。
周才平屈膝深深的跪下,额头埋在棱角分明的石堆上,“你们都走吧,我想再陪陪他。”
“二少爷。”秦管家想劝他。
“这里没有二少爷,义父和大哥都走了,呵呵,还有什么二少爷?”周才德无声的笑。
郑晟走到周才德身后,摆手示意秦管家带着环绕的汉子们离去,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周才平的事情,我很抱歉,也很难过,但我别无选择。”
一切犹如注定,这支队伍里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从周才平不服从他,结局便已不可更改,不在今晚也会在今后的某个时候。
“我知道,也许你是对的,死对他也许是个解脱。”周才德不像郑晟想象的那么不愤慨。
“你可以恨我,但请你支持我,先让我们摆脱困境,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仇怨。这是个悲剧,但我们没有时间用来悲伤。”郑晟转身离去,带着他的决然,“我在那边等着你。”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脑子像冬天洗了一把冷水脸后那么清醒。
“秦管家!”
“在。”
“清点山谷里的人数,把老人、孩子和壮丁分开,我要知道我们还有多强的实力。”
“是!”秦管家颠着脚步去了。周才平活着的时候,他是管家,郑晟接管了这支队伍,他还是管家。
活着的管家才是好管家,再跟着周才平,所有人都在无可阻挡的奔向死路。换了个当家人,郑晟怎么看,也比无时无刻不把死挂在嘴边的周才平更有希望。
火把噼里啪啦的响,遥远看不见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像老虎啸声,但不像传说中那么吓人。
想在这深山中生存下来可不容易,勇气和经验缺一不可。前面有一颗大枫树,树底下的草丛里有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郑晟疲倦的坐下,把赤刀的刀鞘平放在膝盖上,“世子在哪里?请他过来。”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汉子听吩咐往木棚方向去了,不一会把周顺带过来。
郑晟拉着小孩的手:“不要怕,有我在这里。”他像当初照顾身染天花的周顺一般和善,但怀有的目的截然不同。
周顺顺从的坐过来,可怜的孩子,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突然变成孤家寡人。山谷里的人都怕郑晟,但他不怕。
一团火把从树林的阴影里传过来,秦管家在昏暗的光线中深一脚浅一脚。
“香主,我们还剩下一千零六十二人,能持枪上阵杀敌的七百四十三人,一百二十四个孩子,剩下的都是像老朽这样的无用之人和一些文弱之士。”他脸上带着苦笑,“两个月前我们还有两千人,四个月前逃进山里的教徒有近三千人。”
他熟知谷里的状况,很快报出了详细的人数。
“我早该来这里的,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后悔药,”郑晟很可惜,“周堂主,其实他做的不错,至少他留下来了。几千人的性命压在肩头,许多人在他那种情况下都有可能崩溃。”
阴暗的丛林里走出来一个人:“你是对的,大哥不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周才德背上负着一柄大砍刀,比赤刀长,也比赤刀重,“如果香主能带着我们活下去,做了什么事情都不过分。”
“好,我们都是周家堡的熟人。”郑晟站起身来,他在等周才德,“既然决定放下分歧,那就让我们为一个目的努力——活下去。说吧,你们为什么要离开罗霄山脉,重新返回袁州。”
周才德一直陪在周才平身边,熟知弥勒教义军这段时间所有的经历:“我们是被彭山康赶出来的,”
“彭山康?”
“就是坐山虎,罗霄山区最强大、最残暴的盗贼。”周才德说起那个人的名字时,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罗霄山脉南至吉安路,西连长沙,山势连绵,其中以五股山贼啸聚山林,笔架山的彭山康、桐木岭的李燕子、黄洋界的刺槐、万山岭的王文才和五指峰的黄子希。去年官兵来围剿时,五家山寨结盟,奉坐山虎彭山康为盟主。我们进罗霄山,首先拜见的就是彭山康。”
“我听说坐山虎答应收留了你们,为何你们又逃了出来?”
秦管家不甘寂寞:“坐山虎不许我们烧香拜弥勒佛,而且坐山虎不是要留下我们所有人,他只想挑选五百精壮的汉子留下来,其他人任其在山里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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