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头上罩着布巾,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低着头看地面脚步匆匆。土墙上的弓箭手全神贯注,四五十个乡兵一路持刀护送,把二十多个灰衫人押入下坪南边的一座高墙内。
为首一人掀开头罩,往后一挥手,二十四个人肃穆的站立,仿佛在恭候珍贵的客人。
一个乡兵从大门口方向走过来,恭敬的说:“里长请你过去。”他指着里面一排屋子,“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这里是你们今夜休息的地方。”
头领转身朝随从门低声嘱咐了几句,随乡兵走出高墙。
院子的高墙足有两米高,四周没有一颗可供攀援的树木,这里像是一座牢房,能困住幽灵的牢房。门口有四个汉子守卫,再远一点黑暗中不知藏着多少乡兵。下坪和茨坪常年处于罗霄山盗贼的环伺下,乡民们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操练,个个带有一股精悍之气。
头领转头看了一眼立刻闭死的大门,脸色稍显担忧,但没有说什么,跟着乡兵往一群密集的房屋中走去。
周才德走进一个狭小的院子,两个精壮的乡兵守在门口。对面的堂屋大门敞开,空无一人,屋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
“杨里长,周才德拜见。”他低声呼唤,走进空荡荡的堂屋。
“弥勒降世,天下净土。”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杨里长手中端着一盏油灯,亮光自下而上照在他脸上,把他上半部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你是周子旺的儿子。”
“我是他义子。”
“周才平呢?”杨里长对弥勒教内部很熟悉。
“他在山里。”周才德声音干涩。
“五年前,彭祖师来山里传教,我曾有缘拜见一面,山里的信弥勒教的人都是彭祖师播下的种子。”杨里长把油灯放在桌子上,“但我们都是弥勒佛的弟子啊,不是彭祖师的弟子。”
“你也是弥勒弟子?”周才德迷惘着问话。郑晟可没告诉他这个消息。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杨里长指着空荡荡的桌子,“彭祖师在湖广、江西和淮西传教十年,但只有袁州人才把他当做佛祖的化身。”
周才德驳斥:“我们没有,彭祖师也从未说过他是佛祖转世。”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话啊,”杨里长加重声音,“山里也有许多弥勒信徒,但没有人陪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在袁州举事,给笔架山的坐山虎解了围,让盗贼继续危害罗霄山。后来袁州事败,他从山里逃离袁州,山里的教众还护送他离开。”他心中有无数个矛和盾在交战,尖锐的矛尖刺在厚实的盾牌上“仓仓”响,铁器和铁器碰撞闪亮的火星,可他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其实,他的选择已经证明了那一边对他更重。
“我是弥勒弟子啊,可我也是下坪的里长,这山里有许多与我一样的人。我们信奉弥勒佛,不仅仅是为求死后下净土,我们也不想把灾难带给身边的人。”
周才德深深的吸了口气。袁州弥勒教盛行时,有七八成的人都拜弥勒佛,周边的武功山和罗霄山也受到影响,暗中不知有多少弥勒弟子。弥勒教举事失败后,官府杀了数不尽的人,但暗中还是有许多人留了下来。
九成的弥勒信徒都在随波逐流的人,官府禁令一下,各家砸烂弥勒教,急于与弥勒教决裂,但不是没有诚心信奉弥勒佛的人。彭祖师传教十年,能孕育出遍地弥勒信徒的土壤,不是官府几个月可以刨干净的。
“山里许多人帮过我们,所以我们从未听过杨舍的大名,但接到货郎传信后,大哥毅然命我入坪来见你。”周才德低下头,“我们快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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