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舱里全是人,蒙古人手持弯刀冲出来。他们从船头跑到船尾,再从船尾跑到船头,找不到敌人在哪里。
敌人就在他们脚下,那些被他们看做是贱民的南人渔民在被染的微红色的水面下自由的游动。凿子插进被浸泡的滑溜溜的船木,擅水的渔民们在水面露头长吸一口气,在猛的扎下去,用锤子击打凿子的后座。
大船来回摇晃,激起大浪花,爷有些人钻入水里就再也没出现。
“嘣嘣嘣!”岸边芦苇丛里的梆子声不绝。
一面赤色的旗帜在树立在草丛中,无数扎着红色头巾的士卒显出身影来。赤旗下摆放了一面大鼓,郑晟一身白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双手各持一个鼓槌。
“击鼓……”
“嘭嘭嘭!”战鼓的节奏中穿插着士卒们助威的呐喊声。
水面最大的那艘战船上,亲随指着岸边惊恐的大喊:“红巾贼,红巾贼!”他们是高贵的蒙古人,此刻被一群贱民吓坏了。
脱里不花狠狠的一脚踹过去,“红巾贼,有什么可怕的,不要大呼小叫,赶快催水师兵丁下水,不听命令者格杀勿论。”几十年来,自前宋被蒙古人灭国,南方的汉人被贬为第四等南人,这些贱民的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对朝廷的官兵发起进攻,几十年没有出现的事情现在发生了。
脚下的大船突然剧烈的晃了晃,脱里不花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站在他身后的亲兵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滑到在船板上,跪到船舷边。
他死死的抓住船舷,觉得脑袋有点眩晕,“真是倒霉透顶,为什么要选择水路行军。”他咆哮着大骂,然而这改变不了什么。蒙古人自幼生长在马背上,坐在飞驰的战马上如履平地,但是水师战船是他们最大的缺陷。
想到如果有一艘战船被击沉,至少要损失一千士卒,脱里不花就无法克制恼怒。红巾贼太大胆了,他们不但敢公然号召天下的南人和汉人造反,他们还敢对朝廷的精锐官兵发起攻击。他太轻视这些人了,一支能把赛罕和满都拉图逼在袁州城不敢出门的盗贼,绝不可以随随便便的看待。他曾经见过赛罕家的那个小子,满都拉图是个精干的蒙古人,比西行省九成的蒙古官宦家的子弟都要强。
亲兵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忽然又大喊起来:“大人,大人,那船快要沉了!”
脱里不花顺着那兵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艘战船在正前方宽阔的江面慢悠悠的打着转,船舱上站满了兵丁,都在举着手疯狂的喊叫。那船上全是色目人,银色的江面在他们眼里如同地狱。
“船舱进水了,救命,救命!”
绝望的呐喊声压倒红巾军单调的鼓声飘荡在战场,船舷边挤满了人,有人被挤着掉下江水中,像一个个沉重的石头,“扑通,扑通”掉下去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就消失了。
那是刚开始派出去迎击从西边江水中过来小渔船的战船,另一艘船正在往回逃。但脱里不花看的清楚,在逃的战船船舱边水面有近百水贼隐隐现现。水贼们如跗骨之蛆还在不断的凿船,这样下去很快要成为第二支下沉的战船。
“传令,让哈不利的船只去接他们,他那艘船没装满人,还有,水师的人在做什么?”脱里不花吐沫横飞,不断下达命令。本船的船舱底部传来喊杀声,恐惧的蒙古人正在用弯刀逼迫水师的兵丁跳下水。
大元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战争,南昌的水师多年没有用武之地。水师兵丁几乎全是南人,蒙古人平日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动辄打骂克扣军饷,水师兵丁平日养家糊口都困难,一年训练不了几次。今天能把船开出来就不错了,危难之际要想让他们跳下江水与红巾军拼命,那是强人所难。
蒙古人在底舱砍杀了几十个人,水师的兵丁受不过,有人跳下水,不知是要逃命还是真的想与红巾军的水鬼战斗。
一个光头汉子手里提着短刀,忽然喊道:“反了他娘的,反正都是死,反了他娘的,投靠红巾军!”
他嘴里大叫着,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肩膀把一个正在挥舞鞭子抽打水师兵丁的蒙古人撞下水。南人兵丁抬起怯弱的眼神,几十年来蒙古人在他们心中建立起的威严不是这片刻可以消除的。
“反了,反了!”光头汉子身边的几个人同时鼓噪。他们在船舱中奔走,但并不主动去攻击蒙古人。
船舱里挤满了人,他们所到之处,水师兵丁避之不及。暴怒的蒙古人紧追过来,战船摇摇晃晃,他们跑几步便东倒西歪,又被水师兵丁拦住道路,盛怒之下开始胡乱砍杀,“你们这群贱民,抓住****,要不把你们全杀了。”
光头汉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灵巧的跳跃上一张桌子:“弥勒降世,天下净土,我们南人不是第四等人,你们几个把舱里的人全叫出来,这艘船是我们的,是我们献给香主的礼物。”
多数水师兵丁惊恐交加,原来这些人是弥勒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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