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来,东林党与魏党之间的争斗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又是由什么引发的?
学生相信老师一定会说东林党与魏党之争,是君子与小人之争。
魏忠贤是奸佞,是幸臣,是阉贼,是小人,不是东华门唱名出身,写不得一笔好文章,所以他做的都是错的。
与此相反,东林党人因为反对魏党,自然也就是君子,是忠臣、贤良。既然是君子,那东林党的所做所为自然是利国利民,是对的,是不容反驳的。
《出师表》有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自古以来,评判是非曲直的标准不是一直如此么?
所以,向来朝争,事情做得怎么样,是对是错,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私德,重要的是要证明自己是贤臣,对方是小人。
为此,多少大臣清谈误国,多少大臣拼命标榜自己的私德,甚至不惜诬陷、抹黑他的对手,进行人身攻击。似乎一旦证明自己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是忠臣、贤良,那么自己做的一切真的就是对的。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难道贤良说一加一等于三,那么一加一真的就可以等于三吗?自古以来,那些误国误民的所谓忠臣、贤良还少吗?那些被抹黑的奸佞,真的都是奸佞吗?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大宋,前朝大宋是怎么亡的?
如果这天下真的能简单的用君子与小人之辨而定善恶是非,那这天下事可真的简单了。这一点,学生认为老师的理解一定比宣武更深。”
说到这里,董宣武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水。
孙承宗沉默了,他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上千句先贤的至理名言来反驳董宣武的说法,可是他没有。
因为他是孙承宗,是一名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而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是真理,闭着眼睛说瞎话,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伪君子。
他在官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董宣武所说的话确有其事?
况且那些所谓先贤的至理名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大家公认为是贤良,贤良说的话又怎么会是错的呢?
还有那些印证的例子,历史也许真有其事,但事实究竟是怎样,是否真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谁也说不清楚。毕竟,写史书的笔,握在读书人的手中。文字上有意的些差别,别人理解起来,可能完全是两个意思。
董宣武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学生不愿救东林党,是因为学生以为,东林党的思想太偏激了。
非吾同道,即为仇寇。
这是怎样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太狭隘,太偏执,太自大了!
就像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世上根本没有两个思想完全相同的人,难道说,除了自己,整个世界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有有足够宽容,容纳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意见,才会不断发展,才会从一个巅峰走向另外一个更高的巅峰。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魏党现在之所以这么强大,不就是东林党容不得任何与他们不同的观点,为了反对而反对,拼命打压他们的对头,逼得浙党、楚党和齐党不得不投靠魏公公么?
回头再说东林党,老师,你对东林党最为熟悉,你说,就算以东林党的观点,在东林党内,真的称得上表里如一真君子的人又有几人?
说句不太厚道的话,比起贪官污吏,东林党并不必魏党少,刮地皮甚至比魏党刮得更狠。
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东林党凭什么拿来要求别人?
魏党的手段恶劣,东林党的手段又比魏党好多少?别的不说,几年前辽东熊廷弼与王化贞不和,造成广宁大败的事,难道都忘了吗?当是,东林党支持的可是王化贞,对熊廷弼百般攻诘。
东林党如果再这么下去,不肯改悔,日后有一天再一次所谓的‘众正盈朝’之时,学生恐怕就是大明灭亡之日。
到了那时,老师请再看现在这些所谓的清流,义愤填膺之士,究竟几人才是真正的忠贞,有几人嫌水太凉,又有多少人卖国求荣。”
董宣武这一席话,说得孙承宗脸色由黑变白,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虚汗。
董宣武所说的这些话,孙承宗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这些话太超前了,很难被人接受。只要透漏出去只样半语,说这些话的人立刻就会为众叛亲离、为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董宣武今天之所以敢说这些话,也是因为无论是孙承宗还是陈老夫子,都是有道德底线、有原则、有坚持的人,他们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把这番话传出去。
陈老夫子长叹一声,摇摇头没有说话,但眼神却黯淡了不少。
书房中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董宣武才接着徐徐说道:“老师、陈老夫子,你们放心,杨涟、左光斗那几个人,学生还是会出手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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