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认识的徐缈。
温顺、听话、体贴。
他现在无力去扭转改变什么了。
他能做的,就是在徐缈心里多留几个坑洞,让徐缈在之后怅然万分,徐简填不满。
以徐简的脾气,他向着徐缈,却未必有那么多的耐心给徐缈,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陪伴。
如老国公爷一样,拉扯到最后,也就只有“随她去吧”四个字。
总是舍不得伤着她的人先放手。
而后,徐缈会去找他,离京远赴他乡。
这样的方式,才能斩断徐缈与徐简之间的联系,比他现在直接让徐缈跟他走更有效。
“有夫人这句话,”刘靖深吸了一口气,“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而后,他听到了徐缈的“转折”。
声音依旧很轻,也依旧不稳,徐缈说的是“可你骗过我”。
刘靖愣了下。
徐缈的嘴唇嗫嗫:“可你骗过我。”
刘靖的呼吸一滞,道:“夫人指的是迅儿先前那些事?当时确实瞒了夫人,是我不对,我们那时候就说过这些。现在想来,我更是感到后悔。如果当时我想得再周全些,或者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夫人,我们更早来解决迅儿的问题,也许、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我提起来,并不是和老爷翻旧账,”徐缈道,“我只是在想,老爷让阖府上下瞒了我这些,是不是还瞒了我别的?”
刘靖的神色严肃了许多:“夫人为何会这么想?我待夫人如何,夫人最是清楚。”
徐缈沉默。
她又看了刘靖一会儿。
视线依旧是模糊的,她能看到的还是只有轮廓。
弯了弯唇角,她轻轻笑了笑,笑容很淡,却全是悲伤与失望。
“老爷是个很周全的人,”徐缈道,“可今晚上,老爷不周全了。”
刘靖微怔。
“也难免,遇着这样的大事,都是难免的,”徐缈眨了眨眼睛,泪水让她的睫毛都黏糊在一块,很不舒服,“我哭了,哭得很伤心,老爷你看,从头至尾,你没有想过替我擦一擦眼泪,你原先不会这样的。”
刘靖的喉头滚了滚。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被徐缈气笑了。
为什么徐缈的专注点在这么偏的地方?
“夫人,我只是……”
徐缈摇了摇头,打断了刘靖的话:“你只是很累,变故太大,你没有心力在处理这些小事。我懂,我也一样,心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都顾不上了。”
说到这儿,徐缈顿了顿,却没有让刘靖插上话。
而后,她继续说:“可我哭了,我是因为老爷说的话才哭的,你在指责阿简,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往我心里扎,你想让我痛哭。你没有怪迅儿,你却在指责阿简……”
刘靖的胸口闷得厉害。
他突然明白过来,先前徐缈的那股子不对劲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根源在于徐简。
再想到广德寺里僧人提到过的事情,一些线索瞬间在刘靖的脑海里串了起来。
宁安郡主。
郡主的背后是徐简。
“郡主与你说了什么?”刘靖紧皱着眉头。
徐缈在刘靖的情绪里读到了畏惧,一闪而过,这让她意识到,老爷很怕郡主说些不该说的。
可事实上,徐缈知道的一些事,反而不来自于郡主,是夏嬷嬷打听来的。
迅儿在彰屏园落水时,老爷曾在金銮殿里说过迅儿倾慕郡主。
那不是倾慕,而是连累……
“郡主只是安慰我罢了,”徐缈道,“郡主只说阿简,她没有说过老爷什么。”
刘靖不信这种话。
“指责”本身就有许多角度与技巧。
没有言辞激烈,却未必没有心思在其中。
徐缈一时间分不清这些……
这么一想,刘靖重重抿了抿唇。
是啊,徐缈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很纯粹,他利用了这种纯粹,郡主当然也可以。
只不过,这种本该由他来掌握的捷径被别人走通了,刘靖心里烧得慌。
与徐缈仔细分析郡主?
肯定不行!
刘靖只能集中精神,再调转头去解释:“夫人,我没有指责阿简的意思。”
油灯又暗了许多,只余一点点微光。
影影绰绰的,徐缈倏地想起了她的那些梦魇,那些细碎着、没有前后的噩梦。
她发疯一样刺向老爷的匕首;她被阿简背着走、迎接他们的是一把把长刀和见死不救的迅儿;她抱着父母牌位、余最后一口气时看到的阿简的眼泪……
那些画面交错在一起,夹杂着悲伤痛苦癫狂,似一场狂风暴雪,在她的眼前飞旋着。
泪水又一次从徐缈的眼眶中翻涌而出。
“二十年,我没有为婚事后悔过,”她垂着泪,视线越发模糊了,室内又暗,她几乎要连刘靖的轮廓都看不清了,“我不希望我的二十一年,开始后悔。”
刘靖的脸上满是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缈,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徐缈口中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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