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贸然被他激怒,只会落入了陷阱里。
圣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把夏皇后从前劝他莫要急性子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李渡眼看着圣上要发火、再把火气压下去,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六弟,不是我说你,你年轻时可不是这么一个性子。
不冲动是好事,但有时候,思虑太多,思前想后始终要寻一个合适、合理,反而会看错很多。
我想想这该叫作什么?
‘矫枉过正’,对,就是矫枉过正。
你听六弟妹的话不敢发急火,万事多思量,不再愤怒时下决断。
但凡你急切一些,就不会好好地给别人找那么多自圆其说的由头了。
你看,你直到现在都在想,我怎么会做‘说不通’的事情呢?
天下没有多少稀罕事。
你想不通的,觉得不可能的,反倒会是真事。”
圣上的喉头滚了滚:“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让朕莫要多思量,直接下旨赐死吗?”
李渡哈哈一笑,视线从徐简与曹公公身上滑过。
他指的其实是徐简,是徐简与李邵的矛盾。
看起来最不可能与李邵作对的徐简,其实才是给李邵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的人。
偏也是这“不可能”,捂住了李沂与满朝那么多人的眼睛。
李渡确定,徐简肯定是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至于李沂能想到多少,还真不好说。
毕竟,在李渡看来,李沂太蠢了。
说什么仁厚。
当皇帝要什么仁厚?
父皇英明了多少年,驾崩之前却被沈氏那套“仁厚”、“持重”的妇人之仁给哄骗住了,把皇位传给了李沂。
徐简看了圣上一眼,而后与李渡道:“想死倒是不难,总比王爷您想当皇帝容易多了。您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到头来满盘皆输,龙椅没有摸到就这么寻死,您还挺想得开。”
这话说来,语调不闻多少起伏,但嘲弄味道一点不缺。
李渡哼道:“想不开又怎么样?想不开我就能不死了吗?倒不如赶紧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李嵘殿下呢?”徐简问道,“殿下依旧下落不明,您想让殿下守陵,也得寻到他的人。”
李渡反问道:“怎么?你们还担心找不到他?”
“找是能找,”徐简顿了顿,继续道,“就是略好奇了些。先前查办朱家的案子,朱驰临死前对他那老父亲朱倡不能说恨之入骨,起码也是一肚子怨言。
王爷先前苦心积虑争位,即便事成,想来也是小十年之后的事了。
彼时您虽不年轻,但过一过当皇帝的瘾,想来也能过个十几二十年,而后传给李嵘殿下。
可您确定殿下想当皇帝吗?
你弄得他连他的小王爷、以后的王爷都做不了了。”
李渡一听乐了,抿着茶想了想,道:“徐简,你这话说得不太对。
朱倡为何看不上李沂、反而拥护我?因为我比李沂狠。
英国公府到头了,风光足够,后劲不足,偏他朱倡很有抱负,想要朝廷有朝一日开疆扩土,别被西凉鞑子异族什么的欺到头上。
西凉人前些年踏破裕门时,他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可李沂呢,太稳了,说好听些是守成之君,说直白些就是没有打出去的念头,夺回裕门之后就不再进攻了。
这一点,徐简你作为夺裕门曾经的先锋,应该深有体会。
所以朱倡跟着我,我若登基,我必打出去。”
徐简听归听,只听要紧的,别的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尤其是那些借机挑拨的,自是不能信了。
“当然,那是朱倡的抱负,”李渡又道,“朱倡拼死拼活、真拼到了那一天,朱驰最终也还是个国公,朱驰当然不能理解他。
嵘儿就不同了,我若登基,他以后也是皇帝。
从王爷到皇帝,截然不同了。
他就算年轻想不明白,等以后老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可他现在成了潜逃的通缉犯,”徐简道,“李汨当年离京,在外头这么多年,恐怕都比李嵘殿下自在。而王爷您死了一了百了、忙着投胎,李嵘殿下真是可怜可悲。”
李渡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意。
恼意之后,是冷笑与讥讽,很快,所有的情绪收敛起来,他依旧一副自得样子。
徐简把他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说起李嵘,李渡的情绪并不激烈,反倒是提到他自己的死局时有一瞬的恼。
照此状况看,李渡对李嵘就算有父子情谊,这份爱意也比不上他对皇位的坚持。
从牢里走出来后,徐简与圣上说了自己的想法:“依臣之见,他不像是会为了保住儿子性命而去做牺牲的。”
圣上颔首。
徐简刚才那状似随意、实则藏了玄机的问话,他也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不想死,”圣上略一迟疑,又道,“他甚至觉得他不会死。”
人已经在大牢里,但李渡就是摆出了自己才是占据主动那一方的态势来,叫人摸不清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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