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之于朝堂,无论是立与废,都不是简简单单的牵扯。
一旦处理不得当,后头麻烦一连串。
同时,圣上也清楚,以徐简的年纪能想明白这其中道理,那些老狐狸们更加不可能不懂。
的确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各想谋各的利益。
开诚布公地说到这份上,圣上也就与徐简直说了:“邵儿犯错,不得不罚,朕是真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
朕能给他的很多,但朕又不能不管不顾地给他太多,就像你说的,朕不止是他的父皇,朕还是天下的圣上。
他不长进,最痛心的是朕。
这一次,朕能替他压住,可下一回再这么被人算计,或是自己拎不清呢?
而且,你今天也看明白了,只禁足怕是不够,除非单卿他们能把背后谋划的人揪出来。”
徐简道:“以目前的进展看,把人抓出来很难。而且,有一位舞姬的状况不太好,可能会……”
圣上抬手按了按眉心。
铺垫了许久,徐简看准机会:“臣有一事……”
“直说。”圣上哑声道。
“您先前派去江州的人手,寻到尸骨了吗?”徐简问道。
圣上猛地抬起眼帘,沉沉看着徐简:“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简并不畏惧,说得极其恳切:“此番把单大人他们引去陈米胡同的是那个道衡和尚,他到底是李汨的人,还是另有身份,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对外来看,他和王六年关系紧密,都是李汨的旧部。
如果真查不到真的黑手,是不是可以把事情推到李汨头上去?”
圣上定神想了许久,道:“李汨已经死了,江州城外的尸骨就是他,他天生右脚六指,造假也不是那么好造。”
“所以,”徐简佯装思量,“是有人借着李汨的旗号行事?”
圣上哼笑了声。
作为亲兄弟,他多少算是了解李汨。
李汨是个急性子,是一堆干燥的稻草,一点火星子掉进去就噼里啪啦炸开。
当年,他是以流民换功勋的急先锋,也是质疑李沧的急先锋,若不是冲在最前头,也不至于被先帝贬为庶民。
也许,那种从天到地的经历会让李汨改一改脾气,但要说他那样的冲动性子能让朱倡效命,圣上一直抱有怀疑。
至于王六年那张嘴……
真假交杂,浑水越搅越乱。
一面思量,圣上一面又看了徐简两眼。
他先前的猜测大抵都在别有用心的后妃外家上,被徐简一提,倒是另开了新思路。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他问。
“臣想……”徐简的这个“想”,想了差不多有半刻钟。
圣上也不催,他自己也有一堆思路要整理。
等徐简装模作样地想完了,他道:“金砖,您还记得王六年供词里的两箱金砖吗?
没有人知道金砖去了哪里,如果它们出现在了陈米胡同呢?
对真的黑手,搅乱他的布置,也许能让他积极应对,一旦积极起来,就会露出破绽来。
而对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一旦发现不止要和太子争,和其他年幼的殿下争,甚至还要和您的兄弟谋算,多少会投鼠忌器。
一旦太子倒下,他们为了各自支持的小殿下们拼到最后,却被您的兄弟摘了桃……
臣想往这一处去误导他们,没有人喜欢给别人做嫁衣。”
圣上专心致志地听。
以他看来,徐简的想法颇有些意思。
虽然有不够周全之处,但只靠这半刻钟的工夫,能理出这些也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亦有可能是有备而来,只是在他这儿适当藏拙。
圣上对此并不排斥。
君臣相处,再是坦诚也会有个度。
比起咄咄逼人、心思急不可耐的那几位老臣,徐简起码站得稳当些。
徐简与后妃们没有牵扯,反倒是与邵儿更熟悉些。
虽说徐简的腿伤因邵儿而来,但圣上观徐简性情,他并不会因这一点而对邵儿心生不满。
徐简要娶的又是宁安。
徐简,没有起异心的理由。
圣上想了许多,道:“两箱金砖,宫里不是没有,但拿出去动静太大。”
那个分量,人手少了还真搬不动。
要避人眼目把两箱金砖安置到宅子里,不太容易。
不说顺天府和守备衙门此刻注视着宅子,其他人也同样。
“只两三块呢?”徐简问道,“能不能让人一下子就想到李汨头上?”
他是明知故问。
他知道李汨的金砖上有痕迹,这也是他们当时能判断金砖来路的线索。
可他得装作不知情,由圣上来把这一笔补上。
圣上回忆了会儿,提笔在纸上划了一笔,让曹公公看。
曹公公点头:“像。”
圣上这才把纸又拿给徐简:“李汨署名的习惯。金砖上若能留下这道痕迹,就能往他身上推。”
徐简恍然大悟,又面露难色。
金子没有那么硬,但几块不同的金砖在成形后要刻出一样的痕迹,还浑然天成,很考验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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