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在真定歇了一日,袁松越肩伤没什么大碍,便又上了路,直奔彰德府去了。
进了彰德即是进了河南境,袁松越不欲张扬,匆匆歇了一宿,又继续赶了一天路,好不容易遇上了雨,一行人终于缓了下来,在河南府洛阳城暂歇。
薛云卉每日倒地上就睡,醒了就在马上赶路,连同袁松越吵架的劲儿都没有了,累得头晕眼花。看着外边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她只祈祷:老天爷,多下两天吧。
多下几天雨,对她确实有好处。
她同除了袁松越以外的几人,都熟识了不少,人人牙缝里漏得两句口风,她拼起来,也知道鬼侯爷这边了结了差事,真的要顺手把她丢进山沟里。
他们要去的那个卢氏县,便是个山里边的县,她八成就得被丢那儿了,当然,也有可能更往西,这就要看鬼侯爷的心情了。
薛云卉趴在客栈大堂的桌子上,看着外边的雨幕,心中思量不停。
为了隐藏行踪,他们一路单挑了这种不起眼的客栈住,客栈小,她的一举一动更是逃不过那七个人的眼睛,想跑谈何容易。
她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好法子,闲得无聊了,只好寻了魏方打发时间。
这孩子总算不再一见她,就跺脚唤土地爷了,她让他吃饭的时候,给她留个鸡子,他都愿意。
他这会儿也无趣得紧,蹲在后院的屋檐下,拿树枝戳泥。
“……我不是戳泥,我哥教我写的字,我还没练会呢。”他撅着嘴,一笔一划地写。
薛云卉看看他练得字,比阿荞学得高明不到哪里去,不由啧啧了两声。魏方抬头看她,她没好意思打击这孩子的练字的兴致,只道:“也不错,也不错。”
说完欲走,一转头瞧见冷成走了过来。
冷成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并不主动开口说话,除了带着魏方,便是替袁松越看看肩伤。
他是个武功高强的,不是一般的强,用二胖的话说,那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不过如今算是退隐了,投靠到瑞平侯府,在袁松越身边做个侍卫。
他行事确实低调,看起来也颇为正直,至少奸邪之事,薛云卉没见他做过,并不似梁星说得那般,是个忘恩负义的色痞云云。
她准备和冷成好生聊一聊。
“来看大方啊?这孩子正练字,怪勤奋的。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虽然大方他没准备考举,不过多看着书也是好的,是不是?”薛云卉笑得十分亲切。
冷成点头,“是。”
薛云卉不觉尴尬,呵呵一笑,又问:“都是你亲自教他啊?这孩子功夫也是你教的?我瞧着是真好,就是不晓得是哪种招数,你师从哪门哪派啊?”
冷成拱手:“不敢当姨娘夸奖。”
薛云卉翻了个白眼,谁想夸奖你,姑奶奶是问你哪门哪派?
薛云卉瞧瞧他,见他嘴巴忒严实,只好往梁星身上扯了扯了,她得好好瞧瞧,梁星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哪有什么姨娘,贫道不过一道士耳,只是家计艰难,才下山行事的。若不然,在山上跟着师父师姐修行,岂不是好?”她说着,目光紧紧跟着冷成。
可冷成微微垂了眼,“姨娘说的是。”
薛云卉什么都没瞧见,不由有点郁闷,想她圆清道长阅人无数,几句话就能把人家心思问出来,怎么这个冷成,就跟个铁桶似的,任哪都打探不进去呢?
他不是江湖出身的吗?江湖儿女不都挺爽快的吗?
薛云卉并不放弃,手一伸,捞住了魏方,“雨越下越大,别在这蹲着了,咱们往大堂吃茶点去,走吧,冷侍卫也来。”
冷成没有拒绝,薛云卉拉着魏方,引了他往大堂走,完全没瞧见方才一直有两束目光,自高处向下看了几息。
薛云卉只反复琢磨着,冷成到底跟梁星认不认识,到底有没有过节,琢磨不出,她觉得自己还是该直接一点。
“冷侍卫没来瑞平侯府之前,在哪高就呀?”
冷成答:“四海为家。”
“……那冷侍卫有没有去过山西呀?据说山西风景不错……”
“路过一次。”
薛云卉翻了个白眼,看来她不来点厉害的不行了……
“冷侍卫可曾路过太华山?我曾听师父说那山仙气缭绕,世间少有,去过的都是有缘人。”
冷成顿了一下,在薛云卉紧紧跟随的目光中,他缓缓道:“说来,还要多谢令师姐在太华山上的救命之恩。”
薛云卉愣了,不禁睁大了眼睛,她旁敲侧击的,他半点口风不露,这会儿倒是直接说来了。
她连着眨了好几下眼,心中不免兴奋,总算可以弄清楚冷成的意图了,就看冷成是真感激,还是假感激了。
她刚想张口,只听有人身后重重的干咳了一声,将她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爷。”冷成和魏方连忙转身行礼。
薛云卉深深呼吸了几口,才按住自己转身骂人的欲望。
这鬼侯爷,就不能等她问完再冒出来?!这会儿摆什么架子?!
她暗骂了两句,这才转过身来,抬头瞧见袁松越站在楼上的栏杆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疑惑,却见袁松越微微启唇。
“过来。”
喊她?
她转头去看冷成和魏方,两人皆未动。
还真是喊她啊?
她再抬头去看袁松越,却见袁松越一转身,走了。
怎么了这是?
……
滴滴答答的声音充斥在耳中,雨幕中,远处的楼宇模糊一片,只有楼下的院子尚能瞧清。
院中檐下的泥地上,魏方用树枝比划的字,早已被雨水冲散了。五月的暑热中,能有如此一场雨,送些清凉,本该让人舒心,可袁松越却莫名有些烦躁。
一个女子,同男人说起话来毫不避讳,不仅如此,还专门扬了脸往人家脸上凑,没见着人家根本不想搭理她么?
如此还不够,非得拉人家去吃什么茶点,人家多说一句,她便觉得得了青眼了,那一脸的兴奋,恨不能扑上去。
怎会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
她到底当不当自己是个女人了?!
袁松越皱眉,薄唇紧抿,好歹名分上也是他的妾,她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伤得到底是他的颜面!
看来他不能再任她由她了,不规矩规矩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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